城西棚户区边缘,那间低矮的平房立在坑洼的土地上。判决书带来的平静短暂得像一层浮灰,被杨伟推着他父亲的轮椅碾过,轻易就散了。
杨伟失业,开始酗酒。劣质酒精烧着他的脑子,也把对陈默的恨烧得更旺——恨陈默榨不出更多油水,恨陈默像面镜子照着杨家的不堪。杨父坐在轮椅里,断腿的疼和他脑子里陈默“冒犯”他“老兵威严”的念头搅在一起。他们认定陈默不知道杨雪肚子里的真相,认定离了婚的陈默更好欺负。这是个机会,既能撒气,说不定还能逼陈默“认”下那笔债。
一个冷的下午,杨伟灌了半瓶酒,眼睛发红。他推着轮椅上脸色铁青的杨父,拦了辆出租,报出陈默棚户区的地址。
“城西xx棚户区,快。”杨伟嘴里喷着酒气。
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眼:杨伟红着眼,轮椅上的老头阴沉着脸。司机踩下油门,只想快点到地方。
车在土路上颠簸,停在巷口。杨伟扔下钱,推着轮椅,轮子压过泥地,停在陈默家那扇用铁丝缠着的破门前。
“陈默!滚出来!”杨伟吼了一声,棚户区的安静被撕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粗棍子,借着酒劲,抡起来砸在门上。
“哐——!!!”
声音很响。木屑飞起来。门板抖着,铁丝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裂缝爬上门板。
“还钱!法院判给小雪的债!想赖?没门!今天不拿钱,连你、你那个老不死的妈、还有小野种,一起砸死!”杨伟边砸门边骂。轮椅上,杨父被震得晃,也拍着扶手喊:“陈默!畜生!忘恩负义!我女儿嫁你倒血霉!你害老子坐轮椅(他忘了怎么坐的),害小雪!想当老赖?老兵告诉你,休想!出来!”他特意咬着“老兵”两个字。
砸门声、骂声、要杀人的话,像冰水灌进了狭小的屋子。
屋里,陈母正教陈念恩认字。巨响和骂声撞进来,陈念恩“哇”地哭了,脸刷白,死死缩进奶奶怀里,抖得像片叶子。“奶…奶奶…坏人…”孩子哭得岔了气。陈母心往下沉,怕得浑身发冷。她看着怀里吓坏的孩子,一股劲儿顶上来,压过了害怕。她一把搂紧陈念恩,自己挡在孩子和那扇被砸得呻吟的门中间。“念恩不怕,奶奶在。”她声音抖,但很硬,眼睛死死盯着门板。
动静太大,邻居被惊动了。老人、女人、孩子从门缝窗后看。看到杨伟砸门,轮椅上杨父叫骂,都吸了口冷气。“天爷!又来了!”“快报警!”“老刘,电话!”隔壁退休的吴老师气得手抖,没躲。他掏出旧手机,对着杨家父子,按下了录像。
“哐!哐!哐!”砸门声没停。杨伟骂着。杨父拍扶手喊:“陈默!滚出来!你害我儿子(指杨伟)丢了饭碗!赔钱!赔我儿子!”“开门!不开老子烧了你窝!”杨伟酒劲冲头,抬脚就踹。
这时——
“呜——呜——”
警笛声近了。民警老吴接了报警(不止一个),带着辅警,车开得飞快,到了。
“住手!”车没停稳,老吴跳下来,吼了一声。
杨伟砸门的动作停了,红眼看向警察,有点慌,但脖子还梗着:“警…警察同志!讨债!他欠钱!”
老吴几步上前,劈手夺下杨伟的棍子,扔在地上。他扫了眼门:凹痕、裂缝、扭曲的铁丝。他瞥见吴老师在录像,也感觉到邻居的目光。
“讨债?砸门?放火烧房?吓唬老人孩子?这叫讨债?”老吴指着门里孩子的哭声,声音冷硬,“寻衅滋事。毁坏财物。恐吓。”
“警察同志!我是老兵!”杨父立刻喊,在轮椅上挺直背(疼得抽了下脸),“我们讲理!陈默他…”
“讲理?”老吴打断,他烦这套,尤其烦拿“老兵”当幌子,“讲理就是守法。不是砸门骂人放火,吓得里面哭。这叫犯罪!”他指吴老师,“录像了。铁证。还有什么说?”
杨父噎住了,脸一阵红一阵白。杨伟酒醒大半,看着警察腰上的铐子、警棍,看看邻居,看看手机镜头,怕了。
“马上走。”老吴指着巷口,没商量,“再靠近这儿一步,再骚扰一次,就不是说说。保护令(还在申请,但得说)和治安法,拘人、罚款,一个别想跑。听见?”
辅警上前一步,手按着家伙。
杨伟彻底软了,拉起轮椅要走。杨父还想张嘴,杨伟低喝:“爸!走!”
父子俩在警察盯着、邻居看着下,推着轮椅,歪歪扭扭地走了。轮椅颠簸,杨父回头,恶狠狠瞪了破门一眼。
老吴看着他们出了巷子,走到陈默家门前,声音放低:“陈大娘,我老吴。人赶走了。开门,看看。”
门里,陈母听见声音,绷着的劲儿松了点,眼泪流下来。她拍着还在抽噎的孙女,抖着手解铁丝。
门开了。陈母脸上沟壑里淌着泪,全是怕和屈辱;怀里,陈念恩眼睛肿着,还在抖。
老吴看着,拳头攥紧了。杨家,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