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穹顶似乎还在旋转,刺目的灯光下,那摊溅落在被告席桌面上的鲜血,红得惊心动魄。陈默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撑住冰冷的桌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白色。他抬起头,脸上、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那双曾为杨雪熬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情感都在刚才那口喷涌而出的绝望中被彻底抽干了。他看不到得意狂笑的杨雪,看不到惊慌的法警和法官,也看不到向他扑来的陈岚和张磊,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群,穿透了墙壁,落在了一片虚无的死寂里。
“小默!小默你怎么了!”陈岚的哭喊撕心裂肺,她踉跄着冲过法警的阻拦,扑到陈默身边,双手颤抖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医生!快叫医生啊!”她冲着混乱的法庭嘶喊。
张磊拄着拐杖,因肋骨骨折而动作迟缓,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盯住被孙莉拉扯着还在发出刺耳笑声的杨雪,以及她那只刻意抚摸着小腹的手。那隆起的弧度,此刻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在场所有关心陈默的人心里。“畜生!你们一家都是畜生!”张磊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
杨雪在孙莉的拖拽下,依旧昂着头,脸上混合着报复的快意和一种扭曲的胜利感。她挑衅地回望张磊,又扫过面如死灰的陈默,声音尖利:“看什么看?废物就是废物!活该!张强才配当我孩子的爹!你们陈家,就等着断子绝孙还债吧!哈哈哈!”她的笑声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
法警迅速介入,隔开了双方。法官脸色铁青,用力敲击法槌:“肃静!肃静!休庭!当事人陈默需要医疗救助!其他人立刻离开法庭!”
混乱中,陈岚和张磊艰难地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默往外走。陈默的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姐姐和好友身上。他口中残留的血腥味不断提醒着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刻,杨雪那句“四个月了”如同魔咒,在他空茫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法庭外,闻讯赶来的陈母早已哭成了泪人,看到儿子嘴角带血、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几乎晕厥过去。“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陈母扑上来,粗糙的手颤抖着去擦陈默嘴角的血迹,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妈…我没事…”陈默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眼神依旧没有焦距。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彻底崩塌,让他连安慰母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去医院!快!”张磊强忍着肋骨的剧痛,催促道。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几人合力将陈默塞进后座。陈岚紧紧抱着弟弟的头,泪水不断滴落在陈默冰冷的额头上。车子启动,将法庭门口杨家人幸灾乐祸的嘴脸和杨雪那刺耳的余音甩在身后。
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沉默。陈默靠在姐姐怀里,眼睛无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阳光灿烂,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在杨雪宣告怀孕、揭露背叛时间点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坍塌,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废墟。骨髓里的痛,卖房时的屈辱,借高利贷的恐惧,井下作业的生死一线,还有那些为了她向杨家人低下的无数次头颅…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原来都喂养了一条不知感恩、反噬其主的毒蛇。那口喷出的血,仿佛是他被彻底榨干、敲骨吸髓后,最后一点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