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个唱戏的台子。戏台已经搭好了,观众也该就位了,我这个主角,再不登场,岂不是要冷了场子?”
姜星河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玩味。
张猛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惊骇惑压了下去。
不懂那些复杂的算计,但懂一件事,公子让他往东,就绝不往西。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先替公子趟平了!
毕竟城阳伯下了死命令,要是这位姜公子出了事,城阳伯那边可没法交代。
两人不再多言,顺着泥泞湿滑的小路继续前行。
后续夜不收远远坠在后面,随时可以接应
周遭的雾气越来越浓,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在树干和枝丫上。
让本就阴森的林间小道更添了几分诡异。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浓雾中,隐隐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吱嘎”声。
还夹杂着几声马匹的低嘶。
张猛立刻警惕起来,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将姜星河护在身后,压低声音道:
“公子,有情况!”
姜星河却只是轻轻推开他,示意他不必紧张。
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
很快,一队人马从雾中缓缓现身。
至少,看起来像是一支商队。
几辆马车上堆着高高的货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赶车的车夫,跟在车旁的护卫,都作寻常商贾打扮。
可张猛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不对劲!
那些所谓的护卫,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行走之间步伐沉稳,气息悠长。
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实则始终没有离开过刀柄分毫。
这分明是一支百战精锐!
就在张猛全身肌肉紧绷,准备拼死一搏时,商队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微胖,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一身绸缎衣衫,看起来像是个富商大户的管事。
这管事快走几步,来到姜星河面前。
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便停下,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小的钱通,见过公子!”
他的声音洪亮,态度谦卑至极,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星河。
姜星河的“表演”在这一刻开始了。
先是下意识地向后缩了半步,躲到张猛的身侧。
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魂未定和高度警惕的神色。
那张本就俊秀的脸上,此刻带着几分苍白和疲惫。
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人的戒备和怀疑,活脱脱一个刚刚逃出生天、惊魂未定的落魄贵公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名叫钱通的管事笑容愈发和煦,语气也愈发恭敬。
“公子受惊了!您千万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小的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意在此等候,前来营救公子!”
“营救我?你家主人是谁?我……我不认识你们!”
“唉,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乃是相国大人的故交,一直对相国大人敬仰有加。听闻公子在云州落难,我家主人心急如焚,这才派小人带人前来接应,务必要保公子周全!”
“我们已经为公子备下了一处绝对安全的庄园,只要公子跟我们走,保管再没人能伤到公子一根汗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丞相的身份。
又表达了“善意”,还许下了承诺。
若是换个真的落难公子,恐怕早就感激涕零,跟着他们走了。
姜星河心中冷笑。
好一个“敬仰相国的大人物”。
这不就是请君入瓮的戏码么?
把自己骗过去,是生是死,还不是全凭他们背后那人一句话?
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反而将那份戒备和动摇演得淋漓尽致。
先是沉默,眼神在钱通和那些精锐护卫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权衡利弊。
张猛在一旁,手一直紧紧握着刀柄,浑身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死死地盯着钱通。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们……他们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句话说得又直白又无礼。
像极了一个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在撒气。
钱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公子说笑了。我家主人担心路上不太平,这才特意派了些身手好的护卫,都是为了保护公子的安全啊!”
“再说了,公子您想想,您现在孤身一人,身后还有庞奎的追兵。官道是万万走不得了,这荒郊野岭的,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跟我们走,是您眼下唯一的活路了。我家主人对您绝无恶意,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公子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姜星河心里都快笑出声了。
跟你家主人交朋友的代价,怕不是要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吧。
看了一眼身旁如临大敌的张猛,又看了看对面笑里藏刀的钱通。
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他的目光在对方的马车上停留了片刻,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父亲……我父亲的朋友遍布朝野,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大人府上的?是兵部的王尚书?还是镇国公府上的李将军?我小时候还见过他们……”
他故意报出几个与自家老爷子政见不合、甚至可以说是死对头的名字。
这就是个套。
如果对方顺着杆子往上爬,承认了其中一个,那立刻就能戳穿他们的谎言。
钱通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精光,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谦卑了。
“公子说笑了,王尚书、李将军那都是国之栋梁,我家主人怎敢与他们相提并论。”我家主人闲云野鹤惯了,不过是一介白身,只是与相国大人神交已久,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好一个“一介白身”!
能调动这样一支精锐人马的,会是普通人?
姜星河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他决定,这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
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一副彻底放弃抵抗的样子。
“罢了……罢了……”
“我现在,还有得选吗?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