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连守了几日,每天都有地下人停止呼吸。即便是晚照生命力顽强异于常人,也一直昏迷不醒。
大家觉得这样枯等着不是办法,于是聚集起来商议道:“不如还是回无夜宫里好,若还有流寇过来打劫,说不定我们苦苦哀求,他们能送我们一些药品。”
秦川摇头苦笑:“怎么可能?留在这里的药师还有运输队都是地表人,暖流喷射的声音对他们应当丝毫没有影响。如果说涨潮将采泥场的人卷走了,那至少制药场是不受影响的。怎么连他们也不见了?”
“你是说,流寇把他们也都杀了?”
“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可能性?这些流寇和猎人甚至将外面被冻住的尸体都搬得一具都不剩,显然就是为了吃人而来的。现在没有食物,幸存的人为了活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秦川一席话说得这些护卫都不说话了。
良久,有人开口道:“我们在寒山呆久了,呆得性子也都傻了。如今只顾着想如何救他们,却不曾想过我们自己要如何回去?现在马都杀了,食物也没有了,若是去无夜宫的密道中刨动物的尸体,也需要体力和时间。眼下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不如将这些地下人的尸体都吃了,留下晚照,我们将他抬回寒山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是仔细一想,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于是每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拿一双双眼睛看着秦川。
秦川咬着嘴唇,一时下不了决心。
其他护卫说道:“秦长老,密道中的食物刨出来需要时间,根本不够我们带回寒山。眼下时局已经是这样了,若我们能活着回去,至少寒山里的人知道无夜宫里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点头:“末日下山穷水尽,弱肉强食,由不得我们。”
秦川心中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但是要他吃人肉,一时间实在是难以抉择:“我们再去无夜宫去刨一些吃的,再过两日,若还是不行,便只能如此了。”
众人一听秦川口气松动了,连忙点头道:“正是应该如此。”
秦川带着数十名护卫摸回无夜宫。
路上他们还特意绕到地表去探查情况,只见冰冷的地表上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冰雪上,真如同一个冰窖一般。整个地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这里曾经是一座城市的痕迹。
冰冷的风雪如同刀剑一般刮在脸上、身上,让他们的眉毛、睫毛上瞬间挂上了白色的冰渣,让他们行走在这雪地里也如同半个雪人一般。
远处的森林就像鬼魅一样在黑暗冰冷处延绵,将这本来就如同地狱一般的地表,映衬得更加阴森可怖。
秦川被这外面的冷风一激,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心中那些愁苦不安也都顾不得了。
他借着月光往远处望去,只见那一边确实有一排低洼的印记,一排一排,一直延伸到远处。但是远处是什么,因为光线昏暗,怎么也看不到了。
他指着那边的印记:“这就是青芒他们说的,许多人被冻住,后面这些冰冻的尸体又全被挖走的地方?”
身边几个护卫点头:“不错,上次过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确实被朔风冻住了好些人,都一排一排的,像冰雕一般,如今全没有了。”
秦川摇摇头:“不会是又被风刮走了吧?”
几个护卫苦笑道:“是刮走的还是被人铲走了,都不是好事。秦川长老,永夜之下人人是鬼。别管了,先走吧。”
秦川点了点头,和一众护卫又回到了无夜宫。
一进无夜宫里,只觉得里面热气蒸腾,身上的冰雪一下子化了,变成了水,黏在身体上,湿哒哒的。过了一阵子,水又变凉了,贴在肌肤上仿佛如针扎一般。
秦川等人无法,就地要生起火堆将身上的衣服烤干。
可是无夜宫里地面十分湿滑,连剩下的一些红泥也是湿哒哒的。
护卫嘴里咒骂着:“呸!什么鬼地方,怎么变得像鬼蜮一样?”
秦川又寻了几处,寻到一处偏僻的房舍里,将里面剩下的家具砍成木屑,就地生了火堆,这才安顿下来。
众人一边拧干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说道:“我记得去年有一次暖流也喷过一次,好像远远地在采泥场的最东边,水也不曾漫这么远。所以没有人往心里去。却没有想到不过一年时间,暖流就变得这么厉害,连这里的温度也变得如同蒸笼一般了。”
“这里还躺着数百地下人,也不知怎样了。”
秦川道:“我们休息一下,这就去刨一些吃的。之后再去瞧瞧他们。”
“他们昏迷了这么久,粒米未进,只恐怕凶多吉少。”
又有人叹息一声:“不是我们不仁不义,实在是自身难保,唉!”
正说着,忽然只觉得屋子里簌簌抖动了起来,连那火堆也跟着跳动得很高。秦川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说:“怎么了?”
其他护卫也都警觉地跟着站起来,将兵刃绰在手中,警觉地盯着四周。
只听外面隐隐传来一阵一阵沉闷的声音,仿佛奔雷从远处滚滚而来,那声音沉钝嘶哑,仿佛是被包裹在厚厚的云层棉絮当中一时之间难以挣脱出来。
秦川的声音颤抖着:“又来了……又来了……”
其他护卫也跟着神情紧张,脸色苍白:“妈的,这下面的暖流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果然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雷鸣声从云层中终于被释放出来,一直往这一边气势汹汹地澎湃过来。震得那房屋和四壁都跟着抖震起来。
这一次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响亮,有人带着哭腔说道:“现在应该往哪边跑?”
外面的声音巨大,众人竟然听不清楚彼此之间的说话声。
秦川忽然放声大笑。
几个护卫神色紧张,以为秦川快要疯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在他的耳边大声喊道:“秦长老!秦长老!”
秦川笑声顿敛,大声道:“我们是地表人,我们怕这声音做甚?!等过一阵子,暖流那边自然会停下来,我们且烤我们的火!”说着,真的就地坐下来,伸出双手靠近火堆。但是因为声响和震动声音太大,整个人随着火光也在簌簌抖动着。
其他人觉得秦川言之有理,也都将手中的武器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