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天，只来了零散几个宾客。
成婚的地方十分简陋。
宋辞朝穿着铠甲，连大红的衣服都没穿，板着脸跟沈菡拜堂。
就好像这个婚是她逼他的。
宋辞朝原本以为，他这么做，沈菡会跟他吵闹。
可沈菡没有，全程她都只挂着冷漠的表情，在其他的人操纵下完成了拜堂。
宋辞朝心里有点慌，他低声问沈菡：“菡儿，要是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去换衣服。”
“都是柔儿，她说我穿这件衣服更加贴合我的身份，所以我才……”
“不必了，”沈菡打断了他，“就这样吧。”
沈菡越是平静，宋辞朝的心里就越发慌张。
他被人叫去喝酒，最终只说了一句：“你等我晚上回来，我想明日带你去东海玩，你不是说你最想去那里了吗？”
沈菡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鲜血在胸腹之中翻涌，她的生命在渐渐走向终点。
坐在喜房内，沈菡扯掉碍事的装饰，奄奄一息地靠在床柱上。
门打开了，柳梦柔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轻甲衣衫走了进来。
她的穿着倒是跟宋辞朝更像夫妻。
她笑着说：“姐姐，今日好漂亮呀。”
沈菡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仙力在她的身体里发出旺盛的生机。
她闭上眼睛：“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看看你的笑话了……”
柳梦柔在沈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每一处每一样东西，她都尽收眼底。
“姐姐，早在十年前，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就好了。我能够跟你一样长生不老，还有一个很厉害又宠爱我的夫君。”
“姐姐，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也难怪，毕竟你们神仙总是多忘事的。”
“十年前，你跟宋辞朝去过人间玩，是不是救过一个快要被父母打死的小姑娘？那就是我。”
“宋辞朝给了我父母一笔钱，让他们好好待我，而你给了我一支羽毛，说如果他们再打我，羽毛能够保护我。”
“后来，我用这羽毛杀了我父母，还救了宋辞朝，要多谢你，我才能替代你。”
沈菡猛地吐出一口血，愤怒又惊诧地看着她：“竟然是你！”
当初的一时善心，竟然成了自己最终死亡的导火索！
柳梦柔欣赏了一会儿沈菡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走了：“等你死了，你的一切就全都是我的了。”
沈菡倒在床上，看着眼前一片喜庆的红色。
临死前，沈菡把刚刚的画面收进蜃镜之中，没有遗言。
灵魂从躯壳中剥离，沈菡闭上眼睛之后，身体却又开始变得无比轻松。
她竟然成了一缕魂魄。
没有被鬼差勾走，也没有魂飞魄散，而是以这种诡异的形态活着。
屋外，宋辞朝换了一身喜庆的婚服来找沈菡。
但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被柳梦柔身边侍奉的小仙子叫去了。
沈菡发觉自己的灵魂竟然跟着他飘走了。
沈菡看见他急匆匆走到柔儿的宫殿之中，神色十分焦急。
可他抵达的时候，柔儿却穿着一身红色的薄纱，躺在床榻上等他。
“辞朝哥哥，你要成婚，我好难过，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宋辞朝有点犹豫：“可今夜是我跟菡儿的成婚夜。”
“可是姐姐看起来并不欢迎你，辞朝哥哥，柔儿的身上好疼，能不能帮我看看。”
宋辞朝这一次没有再答应她：“柔儿，最近我陪了你很长时间，现在血也换完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慢慢陪你。菡儿看起来很不高兴，我得去陪她。”
说完，他转身回去了。
沈菡瞧着却忍不住冷笑，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看见自己所言非虚，看见她的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宋辞朝推开门进去，屋内烛光摇曳。
满是瓜果花香的房间里却藏着十分明显的血腥味。
宋辞朝在战场杀敌，对这种气味尤为敏感。
他心慌得不行，急忙走到床榻边，看见的却是沈菡早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尸体。
他脸色惨白，迟迟不肯试探沈菡的呼吸。
“菡儿！你快醒醒！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菡儿……我以后不去见柔儿了，我答应你只见你，好不好？”
“菡儿，你不是说你要去东海吗？”
沈菡冷冷地看着他，东海是她百年前想去看的地方。
或许他们的感情早就出现了问题，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他喊了半天，终于意识到沈菡的身体没有一丝生机。
这才双眼赤红地探明沈菡的鼻息，他却始终不肯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他抱着沈菡的尸体呆坐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青玉过来侍奉沈菡起床，发出一声尖叫。
众人才知道，那个跟宋辞朝仙君青梅竹马了三百多年的小凤凰，死了。
沈菡站在一旁看着，看见他触碰沈菡的尸体，沈菡都觉得无比恶心。
仙界众人都说，沈菡是突发恶疾而死。
这消息是柳梦柔传播出去的，她想要为自己立一个单纯的形象，以后好嫁给宋辞朝。
但是仙界中人有的是手段知道真相，大家看着柔儿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知道或许是因为沈菡的凤凰血全都被她拿走，才会导致沈菡的死亡。
宋辞朝整日抱着沈菡的尸体，痴坐在房间里。
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柔儿没想到沈菡在宋辞朝心中竟然这样重要，她危机感很重，终于在一日扔下了重磅炸弹。
“辞朝哥哥，姐姐已经走了，你得往前看。”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我们的孩子！”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竟然怀孕了！
宋辞朝终于开始看她，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憎恨。
他放下沈菡，伸手掐住柳梦柔的脖子：“你该死！如果不是你，我的凤凰又怎么会死！”
柳梦柔的脸被掐成了猪肝色，她使劲拍打着宋辞朝的胳膊。
见他始终不肯松手，竟然也与他撕破了脸：“宋辞朝！当初是谁跟我说一半的凤凰血不会致命！难道不是你吗！”
“是你害死了她！不是我！”
宋辞朝怔然，他松开柳梦柔。
像是累极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柔儿眼神怨毒，她现在想要的，可不只是一个长生不老的身体！
她还要这仙界的权势！
沈菡死后的第七天，宋辞朝终于带了棺材把她装进去。
搬动沈菡的时候，蜃镜从她手中掉落。
微微的闪光吸引了宋辞朝的注意，他看到沈菡临死前看见的画面。
他知道了柳梦柔的来历，也终于知道，实际上救了他的人，竟然是年少的沈菡。
他疯了一般来到柳梦柔的住处，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愤怒到双眼通红。
“是你！是你害死了菡儿！”
柳梦柔看着他这癫狂的样子，像是疯魔了一般哈哈大笑：“宋辞朝，你敢杀了我吗？现在整个仙界的人都知道你跟我有苟且！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你要是杀了我，你觉得你还能再次上战场吗？”
“战神一脉的后裔，竟然要在你这里了断，你对得起你的宗族吗！”
沈菡在一旁看着，不得不说柳梦柔真是了解宋辞朝。
知道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前程与名声，还有家族的传承延续。
但是宋辞朝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沈菡心里越发失望。
终于明白，眼前的宋辞朝就算再爱，也不会对怀孕的柳梦柔动手了。
心里失望，怨恨几乎将沈菡淹没。
沈菡流下血泪，愤怒地望天：“为什么要让我死了还跟着他们！要么让我魂飞魄散，要么让我去重新投胎不行吗！”
沈菡的声音似乎真的传了出去。
柳梦柔在宋辞朝的面前呕出一口鲜血，沈菡竟然感觉到这股鲜血中传来了一丝仙力，让沈菡的魂魄凝聚了一些。
沈菡惊异地看向柳梦柔。
而殿内另外两人似乎也发现了沈菡的存在。
宋辞朝看向沈菡，眼神惊喜：“菡儿！你没死！”
沈菡勾唇，心中狂喜。
沈菡看向柳梦柔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恶意：“血……我的血还给我……”
但是这一丝丝的仙力并未持续多久，沈菡的身体又消失不见。
在沈菡身体消失之后，宋辞朝大喜过望。
他把惊恐不已的柳梦柔绑了起来，开始取血。
血液越多，沈菡的身体越凝实。
宋辞朝看着沈菡的眼神很温柔，像是重新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沈菡心里犯恶心，表面上却要跟他虚与逶迤。
等到沈菡的仙力回来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柔儿尖叫着让他停手：“辞朝哥哥！难道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了吗！”
“这是你欠菡儿的，你就算是凡人，也能生不是吗？”
柳梦柔似乎感觉到自己真的要被放血致死，她哭哭啼啼地看着宋辞朝：“好，我答应你。但是辞朝哥哥，你能不能在此之前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我想跟你成亲，好不好？”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走得远远的，把孩子留在你身边，他还需要一个正式的身份。”
柳梦柔笑得支离破碎。
宋辞朝终于心软了：“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还不忘记安慰沈菡：“菡儿，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你放心，我未来一定会再给你一个盛大的成婚典礼！”
沈菡冷眼看着他把自己关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似乎是害怕她出去捣乱？或是怕她逃跑？
宋辞朝太蠢了，怎么会觉得他能够困住一个魂魄。
沈菡看着掌心里的血液，只有一半的概率能够涅盘成功。
可要是能够加上另外一只凤凰的血，就是一定能够成功。
沈菡来到父亲的房间里，看着他跟一个年轻的小花仙卿卿我我。
为了能够攀附上宋辞朝，他竟然还认了柳梦柔当干女儿！
沈菡飘了下去，等他们最兴奋的时候，操控刀片割破父亲腿上的血管。
血液瞬间倾泄而下。
沈菡感觉到身体里的气息越发充盈，涅盘的血液收集足够了。
她来到祠堂母亲的灵位前，开始涅盘。
宋辞朝跟柳梦柔的婚事办得很快，毕竟之前沈菡的那些装饰用具都还在。
柳梦柔为了官宣自己的地位，邀请了几乎整个仙界的人。
她迫不及待地跟所有人宣布自己的孕肚和正头娘子的身份。
等到典礼进行到一半，忽然一道尖锐的凤鸣声从祠堂中传了出来。
沈菡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重组瓦解，最终形成新的身体。
更强大，更鲜活的新身体。
沈菡接收了来自上古时期的记忆。
凤尾花胎记其实是凤族返祖的标识，有了凤尾花胎记的凤凰，涅盘之后将会觉醒全部血脉，成为凤族之首。
沈菡从火焰与鲜血中踏出，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眉心的凤尾花胎记不再灰暗，而变得鲜亮。
柳梦柔一看见沈菡，立刻转过身撒腿就跑。
沈菡看着她的背影，缓缓伸出手，想要一掌把她捏碎。
宋辞朝拔出剑抵挡沈菡的动作，眼神既复杂又欣喜：“菡儿！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能不能看在沈菡的面子上……”
沈菡收回手。
正当他松了口气，笑着看着沈菡的时候，她忽然一巴掌把柳梦柔拍成了肉泥。
丢失的仙力源源不断汇聚到沈菡的身体里。
沈菡好笑地看着宋辞朝：“笑啊，怎么不笑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开开心心的呢？”
宋辞朝脸色僵了下来，他勉强道：“菡儿，别再闹了。”
“闹？谁跟你闹了？”
沈菡感受着身体里强大的力量，眯起眼睛看着他：“宋辞朝，今日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会死，否则我不介意让玉帝来替你交代。”
身旁的仙家们完全没想到，沈菡死了之后竟然还活了。
连忙告辞，全都不想掺和进来。
而沈菡，虽然能够杀一个害了自己的凡人女子。
对于宋辞朝和父亲这种天界之人，却不能痛下杀手。
父亲现在失去了一大半的血液与仙力，以后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并不算死亡。
而宋辞朝，玉帝看中他的血脉之力，绝对不会轻易让他死。
不过，沈菡不会动手，不代表没有人动手。
这几日，果然沈菡没有收到玉帝的传召。
没有对沈菡的死表示悲哀，也没有对宋辞朝的错误表达愤怒。
沈菡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越发成熟妖艳的眉眼。
这几日，宋辞朝也知道自己不会被玉帝责罚。
于是对沈菡越来越殷勤，一个强大美丽还死心塌地的伴侣，对战神来说也十分诱人。
沈菡装着渐渐抵抗不住他的诱惑，开始动摇。
“青玉，你说这一次我能原谅他吗？”
青玉神情诡谲：“仙君是仙界难得的好神仙，相貌和血脉都是一等一的，您已经杀了那个人类女人，报过仇就原谅仙君吧。”
沈菡点点头，垂下眼眸：“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么多的情谊。”
她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把剑：“青玉，你帮我个忙。”
“这赤练剑是他们战神一族的克星，只要插进身体里，他一定活不成。你去跟他说，要是他愿意当众对我表达忠心，把这把刀插进胸口，我就原谅他。”
“这不行啊，仙君要是用了，不就死了吗？”
“你放心，这是假的。我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他，青玉，你帮我送过去吧。”
青玉将信将疑地送过去，没过一会儿回来了，她高兴道：“仙君说他爱您，愿意为您去死。”
沈菡点点头，勾唇笑了笑。
“好啊，那我们去看看仙君的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沈菡挑了个人多的地方等候。
宋辞朝穿着一身喜服，正是我们成婚当日他没穿给她看的那一身。
他看着沈菡，满脸的深情：“菡儿，之前种种，都是我的错，今日我愿意以死明志！表达我对你的爱意！”
这剑他必然检查过，一个普通的刀刃而已，即便是刺穿了他，也不会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昨夜沈菡潜入他的房间，将假的换成了真的。
于是，沈菡看着宋辞朝的脸色从刚开始的深情渐渐变得痛苦扭曲。
看着他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和绝望，口中发出不成文的语调：“这是真的赤练剑……”
沈菡怜悯又畅快地看着他，抽出剑转身杀了青玉。
在众人的目光中，大声道：
“是你！杀了他！为何你要给他送去赤练剑试探他的真心？”
青玉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比宋辞朝死得还快。
当初沈菡出逃那天晚上，白日沈菡还救了她。
晚上她就把沈菡逃走的消息告诉给了宋辞朝，后来沈菡还是魂魄的时候，经常看见她跟宋辞朝来往。
那时才知道，原来沈菡的侍女青玉竟然早已经被人调包，成了宋辞朝的人！
沈菡蹲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
眼神之中满是快意。
沈菡低声说：“宋辞朝，我很后悔。”
“要是能够重来，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爱过你。”
“你去死吧，战神一脉断绝，以后凤凰一族会崛起，我会成为下一把战场上的利刃！”
宋辞朝在绝望之中死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期。
宋辞朝死后，玉帝召见了沈菡。
玉帝威严，坐在上首不发一言。
凝滞的空气几乎要将人体内的空气挤干，但是沈菡浑然不惧。
他看着沈菡，声音带着不悦：“是你杀了宋辞朝。”
语气笃定。
沈菡站着，身体笔直：“他是自戕。”
玉帝猛地拍了拍桌子：“你可知，战神后裔就他一人！你把他弄死了，我上哪去找人抵抗外族！”
沈菡不再遮掩自己的气息，来自上古的威压缓缓释出。
她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无比坚定：“凤族族长沈菡，可以一战！”
玉帝看着她，沉默了。
沈菡的力量的确够强大，可是她……如此年轻，也从未上过战场，真能成为所有人的希望吗？
正在此时，从大殿外面来了一个身穿浅粉色桃花云衫的男子。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罗衫正在发光，竟然是用金丝金线缝制，头顶的发冠上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
“玉帝，我龙族愿意助凤族一臂之力！”
来的人正是龙族最年轻的族长，楼逸尘。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