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那句“遗体不见了”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病房里凝固的恐惧。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监测仪器徒劳的警报声,尖锐地切割着死寂。
陈屿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消失。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靛蓝色彻底覆盖了他的瞳孔,像两潭凝固的、深不见底的靛蓝毒液。皮肤下,靛蓝的冰纹与那道新出现的、冰冷暗金色细痕无声地纠缠、蔓延,仿佛在绘制一幅邪恶而神秘的图腾。他体内那“滋啦……滋啦……”的碎裂声并未停歇,反而变得更加规律,更加……深入骨髓,如同某种冰冷机械在精密地校准、运行。
张振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护士的话如同重锤砸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林晚星的遗体……不见了?那个胸口有着黑暗虚无和挣扎金芒的“容器”……消失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比停尸间的冷气更甚。他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的位置,那艘破败的“小雅号”纸船紧贴着心口,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暖意,此刻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讽刺。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秦主任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报信的护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劈叉,“监控呢?门禁记录呢?!”
“监…监控最后画面……只看到……看到隔离柜的抽屉……自己滑开了……”护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然后……然后整个停尸间的监控就……就全花了!全是雪花和扭曲的靛蓝色光斑!门禁记录……记录显示是……是秦主任您的最高权限卡在那个时候……刷开的门!”她惊恐地看着秦主任,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放屁!”秦主任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权限卡,“卡在这里!一直在我身上!怎么可能……”他的话戛然而止,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那东西……那侵蚀陈屿的东西……难道不仅能影响电子设备……还能……模拟信号?!
“立刻封锁全院!一级警戒!所有出入口!尤其是地下通道!”赵刚低沉如闷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脸色铁青得吓人,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一片狼藉的病房和僵直的陈屿,最后落在秦主任和护士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技术科!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停尸间监控!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那遗体的去向!还有,”他冰冷的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的张振,“张振!把你找到的东西,还有你看到的一切,一字不漏,立刻报告!”
张振被赵刚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残存的力气被强行榨出。他挣扎着爬起来,脸上那道旧疤在惨白灯光下扭曲着。他不敢再看担架上的陈屿,只是颤抖着,语无伦次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将他如何跟踪王梅、发现地下室、找到纸船和采样管、遭遇王梅袭击的过程,连同那“活体陶俑”的恐怖景象,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王梅……苏虹……她们是一伙的!她们害了小雅!害了林法医!现在……现在连死人都……”张振的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恨意,他猛地掏出怀里那艘被油布包裹的“小雅号”,又指着担架上陈屿胸口那道冰冷的暗金细痕,“还有陈队……陈队身体里……钻出来的那鬼东西……它在吃林法医留下的力量!秦主任说它在喂养那侵蚀的怪物!”
赵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步跨到陈屿担架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陈屿胸口那道暗金细痕。那痕迹极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在靛蓝色冰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和不祥。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防护手套,指尖悬停在细痕上方,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贪婪恶意的能量残留。
“采样管……在哪里?”赵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张振指向地上那一小滩粘稠的、混合着靛蓝微光和暗金碎屑的污迹,以及几片细小的玻璃碎片。
赵刚蹲下身,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块较大的、沾着粘液的玻璃碎片。他没有看污迹,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了碎片边缘——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玻璃融为一体的……暗金色能量痕迹!这痕迹的“质感”,与他指尖感受到的陈屿胸口细痕的残留,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帮倒忙……”赵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洞悉了恐怖真相的寒意,“是……捕食。”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秦主任,“立刻提取这残留物!最高优先级分析!我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和‘LYx-01’什么关系!”
他又转向张振,眼神锐利如刀:“王梅的工作室地址!现在!带路!”
“云栖”艺术区深处,王梅的陶艺工作室——“泥韵坊”。
夜色浓稠如墨,将这片白天充满艺术气息的角落染成一片诡谲的阴影。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城市霓虹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房屋扭曲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混杂着湿土、腐殖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靛蓝色冷香。
张振带着赵刚和几名荷枪实弹、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行动队员,如同幽灵般潜行到工作室后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死寂的黑暗和那股更加浓烈的腥甜气味。
赵刚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无声地左右警戒。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后门!
“吱呀——”
腐朽门轴发出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众人淹没!那不是单纯的血腥,更像是无数腐败的生命精华混合着某种化学制剂的怪味。
赵刚强忍着胃部的翻腾,战术手电的强光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室内的黑暗。
光柱扫过。
地狱!
这哪里还是什么陶艺工作室!
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靛蓝色淤泥!淤泥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啵”的一声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腥甜恶臭。无数破碎的陶罐、扭曲的泥胚、断裂的拉坯工具,如同沉船的残骸,半埋在淤泥之中。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墙壁!
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东西!
不是挂饰,是……镶嵌!
一个个大小不一、形态扭曲的……陶俑!
这些陶俑并非烧制完成的光滑成品,而是处于一种诡异的“半成品”状态。粗糙的泥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靛蓝色,表面布满湿漉漉的粘液和不断向下流淌的靛蓝淤泥。它们被粗暴地、如同生长般“嵌”在墙壁的靛蓝淤泥里,只露出扭曲的头颅、手臂或者躯干的一部分。有的像在无声地呐喊,有的像在痛苦地挣扎,更多的只是凝固着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空洞和绝望。
它们没有五官,或者说,五官的位置只有一团模糊的、被淤泥覆盖的凹陷。但赵刚的手电光扫过时,分明感觉到……那些凹陷的“眼窝”深处,似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在“注视”着闯入者!
“活……活体陶俑……”张振牙齿格格打颤,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他指着其中几具形态扭曲得格外厉害、甚至能看到泥胎下隐约人形轮廓的陶俑,“我……我上次来……它们……它们好像……还……还会动……”
“警戒!”赵刚低吼,手中的枪握得更紧。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在满墙扭曲的靛蓝陶俑上扫过,寻找着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那股浓烈的腥甜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光柱最终定格在工作室最深处,一个被厚厚靛蓝淤泥覆盖、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金属活板门上。门把手上,也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靛蓝物质。
赵刚示意队员掩护,自己戴上三层手套,忍着强烈的恶心,用力扳动那粘腻的门把手。
“咔哒……嗤……”
活板门被艰难地掀开,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浓郁、带着浓重水腥味和福尔马林气息的寒风,混合着浓烈的靛蓝冷香,如同地底巨兽的吐息,猛地从下方喷涌而出!
战术手电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那片黑暗。
地下室!
比张振之前描述的更加触目惊心!
空间并不算大,但景象足以让最坚韧的神经崩溃。
墙壁上,同样镶嵌着扭曲的靛蓝陶俑,数量更多,形态更加扭曲痛苦,仿佛在无声地尖叫。但最骇人的是中央——
那里没有张振描述的巨大玻璃缸。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由靛蓝色淤泥堆积而成的……“巢穴”!
淤泥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缓缓地、粘稠地蠕动、起伏。在“巢穴”的中心,淤泥被塑造成一个模糊的、如同巨大子宫般的凹陷。
而在这个“淤泥子宫”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流动水银般的靛蓝色粘液,勾勒出窈窕却毫无生气的轮廓。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浸泡在粘液里,铺散在淤泥上。她的脸……
是林晚星!
但又不是!
那张曾经清丽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却又透着一层诡异的靛蓝光泽。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靛蓝色的冰晶。最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她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深不见底的、如同微型黑洞般的靛蓝色漩涡!漩涡边缘,无数细小的、暗金色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的触须,时隐时现,缓缓舞动、延伸,一部分深深扎入周围的靛蓝淤泥之中,仿佛在汲取养分,另一部分则诡异地飘向虚空,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她像一具被精心摆放的祭品,沉睡在这由靛蓝淤泥构成的邪恶巢穴中心。整个地下室弥漫着一股强大而冰冷的能量场,空气都仿佛在粘稠地流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万千风铃被冻结的嗡鸣。
“林……林法医……”张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赵刚的手电光死死锁定在那胸口蠕动的靛蓝漩涡和暗金丝线上,脸色铁青得可怕。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光柱的边缘,扫过林晚星垂落在淤泥中的左手。
那只纤细、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手指微微蜷曲着。而在她的小指指尖上,极其不显眼地,沾染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金色的……痕迹!
那痕迹的色泽、质感……与陈屿胸口那道细痕,以及地上采样管碎片残留的能量印记,如出一辙!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赵刚的脑海!
捕食!
那根从陈屿体内钻出的暗金细线,在疯狂吞噬了采样管里林晚星残留的力量后,其能量特征……此刻竟然出现在了林晚星本体的指尖上?!
这绝不是巧合!
这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能量层面的……连接?!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恐怖的猜想。
地下室里,那死寂的能量场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躺在“淤泥子宫”中心的林晚星,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远在医院的隔离病房内。
担架上,如同人偶般僵直的陈屿,覆盖着靛蓝色死寂的眼皮底下,那凝固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冰冷纯粹的暗金光芒,如同深渊中骤然睁开的……邪眼,猛地一闪而逝!
颅骨深处那密集的“滋啦”碎裂声,在这一瞬间,诡异地……同步了地下室里那万千冻结风铃的嗡鸣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