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都城内,高阳街,高门大户林立。
一府邸大门前,一草鞋少年站在街道上手足无措,心中惴惴不安。
过往行人繁多,或乘车而行,或骑高头大马,或翠袖红裙。
来来往往,无一不满脸嫌弃,绕道而行。
更有甚者,遮鼻屏息。
他们看向少年,眼神中有疑惑,有鄙夷,有轻蔑。就好像是在说,“这是哪里来的狗腿子,真有人不知好歹啊。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少年鼓起勇气,踩着那双与铺在街道地面上的白玉方砖格格不入的草鞋上前敲门。
“咚咚咚。”
很快,大门的那边便传来了回应声,“来了,来了。”
红漆大门微开,一少年门丁探出头来,见来人身上穿着还不如自己,便皱眉上下打量起赵山河来。
那门丁视线游曳,目光最后落在少年脚底的那双草鞋上。
门丁少年满脸轻蔑,不耐烦地蛮横道:“你找谁?”
赵山河顺着门丁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那双草鞋,后撤一步,“我来找宁濡,我和他约好了,今儿个来找他学字。”
“等着吧。”
门丁毫不讲理般砸上大门,响声响彻街道,仿佛是想要砸醒赵山河。
“宁府濡公子是谁啊?宁府上下就属他性格最为寡淡了。我来宁府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濡公子与我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濡公子会与你这泥腿子有交集?来找濡公子学字儿?骗鬼呢。”
“也不知道这泥腿子是聪明还是蠢。知道要饭得找宁府,可他妈你说你与濡公子相识,鬼会信?”
……
宁府,宁尘与宁濡所居住的小院中。
两少年正蹲在地上,拨弄甜杏儿般大小的石子儿。
一少年端坐于凉亭中,衣袂飘飘,正在练字。
“昨儿个我走后,任老头儿找你干啥?”
杜胜将一颗石子高高抛到空中,然后稳稳接住,“他求我帮他办点儿事儿。”
“你?办事儿?”
宁尘调侃道:“那任老头儿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找你办事,那不就是……。”宁尘挠头,那个词就在嘴边却说不上来。
“濡儿,那个词儿咋说来着?”
宁濡目光依旧粘在石桌上的宣纸上,“饮鸩止渴。”
“对对对,就是这个,饮鸩止渴。”
杜胜翻了个大白眼,“宁尘,你没话了?”
“嘿嘿。”
“你还真别说,我还真挺好奇的,任老头找你能帮他做啥事儿?”
“你猜啊?”
“莫非,任老头是想让你给任家姐姐和那个小白脸儿捣乱啊?”
杜胜瞠目结舌,露出一副“你真知道啊”的表情。
“你真打算这么做?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你要真给那二人捣乱,将那二人拆散了,你可就真畜生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
宁尘结结巴巴道:“嗯…嗯,看着像。”
杜胜愤懑地扑向宁尘,将宁尘摁在地上,压在身下。 满脸坏笑道:“那今日畜生可就要对你动手了。”
见杜胜这种样子宁尘也不发怵,夹着嗓子,手捏兰花指,拂过杜胜脸颊,“好呀,哥哥。”
杜胜一阵头皮发麻,赶忙从宁尘身上逃下来,跌坐在地上。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玩儿不过,你可太厉害了。”
宁尘从地上坐起,“说真的,你真要这么做啊?”
杜胜坐在地上,双手拄着身后的地面,让身子半躺着,“那可是整整一年的冰糖葫芦啊。”
“多少?”
“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看呗,先搞清楚那个小白脸儿的来历吧。至于以后怎么做,具体的还没想好呢。不过若是那个小白脸儿靠得住的话,这一年的糖葫芦儿不挣也罢。若那个小白脸儿是个靠不住的玩意儿,那不管是为任家姐姐还是那一年的冰糖葫芦,我杜胜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那那个小白脸儿是啥来历?”
杜胜微微摇头,“没搞清呢。”
“哦,闹了半天你啥也没干呢呗。”
……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白衣少年无动于衷,专心致志的练字。
蹲在地上的两少年视线齐齐看向院门。
“谁啊?”杜胜问道。
“不知道啊。”
“你去看看。”二人异口同声道。
杜胜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宁尘的鼻子质问道:“你像话吗?我是客人,有让客人去开门的吗?”
宁尘盘腿坐在地上,双臂环胸,蛮不讲理道:“我不管,谁叫你是宁府三公子的,你去开门。”
凉亭中的白衣少年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杜胜学着宁尘的样子,双臂环胸,将头瞥向一边,“我也不管,你还是宁府尘公子呢,你咋不去?”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宁尘在吗?”声音从门后响起。
宁尘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不再与杜胜胡闹,站起身来,向院门走去。
杜胜满脸疑惑,“谁啊,宁府来了啥我不认识的亲戚了?”
“不应该啊。”
这豫都城中谁都知道杜胜与宁府走得亲近,可到底亲近到那种地步呢?
就这样说吧,宁府中的某些地方,可能就连宁尘与宁濡都没杜胜熟悉。
宁府上下百十口子人,上到宁容钧夫妇,下到丫鬟厨子,就没有杜胜不认识的,就没有与杜胜搭不上话儿的。
你若是想要知道宁府哪个厨子做饭最好吃,你问宁尘他可能不知道。但若是你问杜胜,杜胜不仅会告诉你是哪个厨子,他还会告诉你那个厨子老家何处,年纪多大,喜欢吃啥,甚至是偷偷瞄过哪个小丫鬟。
不然你以为城中传的“宁府三公子”是从何而来啊?
宁尘打开院门,见到来人,恭敬道:“先生。”
“有空儿吗?”
宁尘回头望向院子中的宁濡与杜胜,点头道:“嗯。” “那能陪我逛逛吗?”
“行。”
答应下来后,宁尘向着院子中喊道:“三公子,帮我告诉我祖母一声儿,晌午我不在家吃。”
杜胜坐在地上忧郁答复,“哦。”
看样子,宁尘没打算带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