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大厅
宁府府主宁容钧此时正在与一位黑袍人交谈,泡的茶是那顾木生求之不得仙家茶水。
茶香四溢。
自始至终,二人交谈甚欢,直到…黑袍人问出了那个问题。
“府主为何不愿让小公子踏上修行之路?”
那黑袍人正是宁尘在城门处遇到的那人。
宁容钧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面色铁青,“没什么原因,不修行,一生都留在这豫都城内,平平安安的,命会长些。”
“那府主知道小公子天生三道神纹吗?府主就不为小公子想想,小公子甘愿一生只做个普通人吗?”
额生三纹,自从宁尘于城主府竹下悟道之后。额头上那三道淡金色符纹便显现而出,事后虽有淡化,但细看之下,依旧能看出那三道符纹的大致脉络。
平日里宁容钧就时常叮嘱宁尘要佩戴抹额,想要以此遮盖额头上的那三道符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浅显的道理宁容钧自然懂得。
光凭宁尘脑袋上顶着的一道符纹,就足以令整个南华洲的各个修仙宗门失去理智,丧心病狂般抢夺这少年。
更何况宁尘脑袋上顶着的符纹是神纹,是三道神纹。
不管南华洲的修仙宗门为了宁尘能疯魔到哪种地步,都在情理之中,宁容钧也都能理解。
山上修仙宗门不论发展到哪一步,归根结底都躲不过“传承”二字。
“传承”,无非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师门长辈传道授业,门下弟子起而行之,光耀门楣。
而这门下弟子的天资高低,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日后成就的高低。门下弟子日后成就高,宗门才会有“出头之日”。
这也就是为何山上仙家会不惜一切代价争抢修道坯子的原因。
天资根骨极佳的弟子在山上修仙宗门内被称为“门内种子”,意为宗门内最有望成长为参天大树,日后可庇护宗门的后辈。
白玄之就是沧澜山早在十数年前就看上的“门内种子”。
因此沧澜山为了白玄之谋划十数年,不惜与宁府与城主府做交易。
这也是沧澜山田序升为何要强行掳走白玄之的原因。
修仙宗门对待“门内种子”可谓是呵护至极。
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沧澜山屠戮白府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白府想要入主沧澜山,而是白府的这个想法很有可能已经影响到了白玄之的修道心境。
最后田序升之所以没有连带着白玄之一并杀掉,大概是因为田序升发现白府的做法好像并没有影响到白玄之吧。
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宁容钧当然与自己的两个孙儿讲过了。
可尘大公子是谁啊,才带上没两天的白玉抹额就被搞得不知所踪了。
尘大公子原话,“我不戴,勒得慌。”“想收我为弟子做他们那什么‘门内种子’?让他们尽管来便是了,反正我瞧不上他们。这仙我是肯定会修的,但他们肯定当不了我宁尘的师父。”
……
宁容钧无声叹息,狠狠咬牙,许久过后才缓缓道:“做那高高在上的得道仙人如何?得道长生如何?无敌于世间如何?杀尽天下妖邪又如何?我只希望我这孙儿能无忧无虑地活着。”
“修道?修道做什么?”
“山上仙人你我还不够了解吗?哪个修道之人是真正自由的?他们表面的光鲜亮丽哪个不是装出来的?”
“仙人,无非是一些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腐败不堪的衣冠禽兽。”
“你我都是修仙人,哪个也别说谁比谁白。”宁容钧眼中尽是失望。
话落,一红袍少年推门而入,从大厅外闯了进来。 “爷爷,我想要修行。”
宁容钧眼中失望转瞬间烟消云散,勃然大怒,“跪下,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
宁尘并没有多说什么,紧抿嘴唇,直挺挺地跪在大厅中央。
“你难道想学你那短命的爹娘吗?有好生日子不过,就非得要去找死吗?”
少年面色平静,心湖亦是毫无波澜,甚至是点点涟漪都未曾泛起。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能做的这一步,实属不易。也许是听习惯了,也许是内心强大,就连一旁的黑袍人都为之一惊。
破天荒的,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少年神情严肃,缓缓道:“爷爷,尘儿的爹娘死了,尘儿没有爹娘了。濡儿有爹娘,杜胜有爹娘,就我没爹娘,不过这没什么。但是我想要修道,想要为爹娘报仇,这很重要。”
“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
“修道之人都是些衣冠禽兽,这我也知道。他们不把人当人,不把人的命当命。”
“我想要修道,想要把拳头变硬些,硬到这天下山上所有修士都能停下身来听我讲话,听我讲一讲我宁尘的死理儿。”
“找妖族为爹娘报仇之后若是我还能侥幸活着,那尘儿就要改一改这个世道下的道理了。”
“到那时,我宁尘修道,不为自己,为的是天上人间一般儿高。”
此话一出,不只是宁容钧,就连那黑袍人都大为震惊。
黑袍人此时并不好受,但很是庆幸。
好在在红袍少年吐露心声之前,黑袍人就赶忙在这大厅周围设下了一道结界。
这些话若是被南华洲的山上修士听去了,宁府恐怕要比那白府还惨。
此时,他设下的那道结界,正被天地大道规则所化作的能量冲撞。
那股能量如同雨点般密密麻麻的砸在结界之上,想要冲入大厅。
黑袍人只好拳头紧握,竭力维持结界运转。
……
宁容钧缓缓来到红袍少年身前,声音柔和了许多,“孩子,你这样的性子踏上修行之路会很容易丢命的,“不怕?”
“不怕,望祖父准许我修行。”宁尘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此刻宁容钧突然有些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和你父亲还真像啊,当年他也是这样求我准许他去中圣神洲的。”
宁容钧将孙儿从地上扶起,俯身为他拍去地上尘土。
见此,一旁的黑袍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