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将军府后厨的榆木桌上摆着笼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出笼,却没人顾得上吃。洗碗的刘婆子攥着丝瓜瓤,凑到烧火丫头耳边:\"听说了吗?前院儿昨晚抓着贼了!\"
\"啥贼?\"烧火丫头把柴火往灶膛里一塞,火星子溅到围裙上,\"库房那堆破铜烂铁还有人偷?\"
\"不是偷东西的贼!\"刘婆子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是偷辣椒面的贼!\"
\"噗——\"烧火丫头笑得把火钳掉在地上,\"刘嬷嬷您可真会编!谁家贼半夜不偷金银偷辣椒面?\"
\"骗你是小狗!\"刘婆子指天画地,\"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看见巡逻的家丁押着个人往柴房走,那味儿叫一个冲!隔着三条巷子都能闻见辣椒面混着馊水的味儿,那人还边走边打喷嚏,'阿嚏阿嚏'跟放炮似的!\"
这话像长了翅膀,顺着淘米水的流向淌遍了将军府。扫院子的小厮撞见挑水夫,把扁担往肩上一扛:\"哎,听说没?那贼被抓时浑身都是辣椒面,连鼻孔里都往外冒红沫子!\"
挑水夫把水桶重重顿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湿了小厮的裤脚:\"我还听说,那贼穿的是黑衣裳,跟柳夫人房里的夜行衣一个料子!\"
消息传到柳氏耳朵里时,她正对着铜镜拔白头发。绿萼端着铜盆进来,盆底沉着的辣椒面残渣还没洗干净,\"哐当\"一声把盆放在梳妆台上:\"夫人,外头都在传......传您昨晚......\"
\"传什么?!\"柳氏猛地回头,金镶玉的护甲刮在铜镜上,映出她扭曲的脸。昨夜被辣椒面呛得涕泪横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早起来鼻腔里火辣辣地疼,连带着眼睛都肿了。
\"传......传抓到个偷辣椒面的贼,浑身都是您房里的味儿......\"绿萼低下头,不敢看柳氏铁青的脸。窗外传来下人们的窃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柳氏心上。
\"放他娘的狗屁!\"柳氏抓起桌上的翡翠梳子就砸过去,绿萼吓得往旁边一躲,梳子\"哐当\"砸在门板上,齿子都断了两根,\"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小蹄子全给我叫来,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夫人使不得啊!\"绿萼连忙扶住她,\"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岂不是坐实了......\"她没说完,却见柳氏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沈微婉清脆的声音:\"婶娘!我给您送补药来啦!\"
柳氏听见这声音,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让她进来。\"
沈微婉穿着身水绿色襦裙,手里端着个描金漆盒,身后跟着捧药罐的春桃。一进门,她就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哎呀婶娘,您房里怎么这么大味儿?像是......像是辣椒面混着韭菜盒子?\"
柳氏早上为了压下鼻腔里的辣味,特意让厨房做了韭菜盒子,此刻被沈微婉当众点破,脸\"腾\"地红了。她看着沈微婉手里的漆盒,没好气道:\"什么补药?\"
\"是我特意让厨房熬的'通鼻补气汤'!\"沈微婉笑得眉眼弯弯,打开漆盒露出里面黑黢黢的药汤,\"听说昨儿夜里府里进了贼,浑身都是辣椒面味儿,我还担心婶娘您受惊了呢。您看这汤里放了细辛、白芷,最能通鼻窍了!\"
春桃在一旁\"贴心\"地补充:\"小姐说了,这汤喝完能打百八十个喷嚏,把肚里的晦气全打出来!\"
柳氏看着那碗散发着怪味的药汤,又想起昨夜被辣椒面呛得死去活来的滋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恶心,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婉婉有心了,只是婶娘今早有些头晕,怕是喝不得这汤。\"
\"哎呀婶娘您可别客气!\"沈微婉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汤可是我特意让老管家盯着熬的,说是什么'贼见了都绕道'的秘方呢!您看,\"她指着药汤里飘着的红辣椒,\"这辣椒还是从库房里拿的,保证够劲儿!\"
柳氏听见\"库房\"二字,眼皮猛地一跳。她看着沈微婉天真无邪的脸,突然意识到这哪里是送补药,分明是来打脸的!那些关于\"偷辣椒面的贼\"的谣言,肯定是这小蹄子散布的!
\"我看婶娘还是趁热喝了吧。\"沈微婉把药碗往柳氏面前送了送,热气带着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您要是不喝,回头下人们该说我这个做侄女的不孝了。您看,\"她故意提高声音,\"连春桃都替您吹凉了呢!\"
春桃配合地对着药碗吹气,嘴里还念叨着:\"夫人快喝吧,喝了就不打喷嚏了......\"
柳氏看着周围下人们憋笑的表情,只觉得无地自容。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药碗里的汤都洒了出来:\"够了!我不喝!\"
沈微婉\"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药碗,却\"不小心\"把碗碰倒了,黑黢黢的药汤泼了柳氏一身。\"婶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嘴上道歉,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您看这汤泼在您身上,跟昨晚那贼的遭遇真是像呢!\"
柳氏低头看着衣襟上的药渍,又闻着那熟悉的辣椒味,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沈微婉,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什么?\"沈微婉歪着头,一脸无辜,\"婶娘是想说这汤的味道好吗?那我让厨房再给您熬一锅,今晚睡前喝了,保准睡得香!\"
\"滚!给我滚出去!\"柳氏终于忍不住,抓起桌上的粉盒就砸了过来。沈微婉早有准备,拉着春桃往旁边一躲,粉盒\"啪\"地摔在地上,白色的香粉洒了一地,像极了柳氏此刻惨白的脸。
跑出柳氏的院子,春桃才捂着嘴笑出声:\"小姐,您可真够损的!那碗药汤里放了多少辣椒面啊?\"
沈微婉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柳氏院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不多不多,也就够她打一百个喷嚏的量。\"她转头对春桃说,\"去,告诉前院后院的管事,就说刚才婶娘不小心打翻了药汤,让他们派些手脚麻利的婆子去收拾,顺便......\"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顺便让大家都知道,婶娘房里的'辣椒味'是怎么来的。\"
春桃心领神会,笑着跑开了。沈微婉站在廊下,看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知道,仅仅让柳氏出丑是不够的,必须让她彻底失去掌管中馈的权力,才能保住将军府的家产。
\"大小姐。\"老管家佝偻着背走过来,手里拿着本账册,\"库房的新账本已经整理好了,您看看......\"
\"先放我这儿吧。\"沈微婉接过账册,指尖划过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对了管家,昨儿那贼的事,府里都传遍了吧?\"
老管家捋着胡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是啊,下人们都在猜呢。不过奇怪的是,那贼被抓时身上除了辣椒面,还有股子馊水味儿,倒像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是吗?\"沈微婉故作惊讶,\"那可真是委屈那贼了。对了管家,\"她凑近老管家,压低声音,\"我听说柳氏房里的绿萼,昨儿去厨房要了好多辣椒面,说是做什么......嗯......'驱邪香囊'?\"
老管家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今早看见绿萼洗帕子,水里漂的全是红沫子。\"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沈微婉抱着账册往自己的院落走,阳光落在她身上,给月白色的裙角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知道,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更热闹了。
回到房间,沈微婉翻开账册,目光落在柳氏克扣的那几笔墨水上。前世,就是这几笔不起眼的开销,像蛀虫一样掏空了将军府。她拿起朱砂笔,在那几行字下画了波浪线,像给柳氏的棺材钉上了第一颗钉子。
\"小姐,\"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您猜我刚才听见什么了?\"
\"哦?听见什么了?\"沈微婉头也不抬地问。
\"我听见柳氏在屋里骂锁匠呢!\"春桃压低声音,\"说什么'配的好钥匙!让我在全府人面前丢尽了脸'!还说要去找那锁匠退钱......\"
\"退钱?\"沈微婉放下笔,嘴角上扬,\"她敢去吗?要是让锁匠把配钥匙的事说出去,那才叫真正的丢尽脸面呢。\"
春桃恍然大悟:\"对啊!她要是去找锁匠,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偷配库房钥匙了吗?\"
\"所以啊,\"沈微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柳氏院落里升起的炊烟,\"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叫什么?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春桃被逗得直笑,沈微婉却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氏就像附在将军府身上的蛀虫,不把她连根拔起,将军府就永无宁日。
\"春桃,\"沈微婉突然开口,\"去把我那盒'特别'的香粉拿来。\"
\"哪盒?\"春桃有些疑惑。
\"就是上次从柳氏房里'借'来的那盒,里面掺了痒痒粉的。\"沈微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她喜欢往别人衣服里塞东西,那我也得'回礼'不是?\"
春桃明白过来,吐了吐舌头:\"小姐,您这招可真够......\"
\"够什么?\"
\"够解气!\"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沈微婉眼底的寒光。全府通报的\"偷辣椒面的贼\"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她还有更多\"惊喜\"要送给她亲爱的婶娘。而柳氏此刻还在房里对着镜子抹泪,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沈微婉设下的陷阱,离身败名裂的结局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