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水榭的鎏金宝顶在秋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却掩不住场内凝滞如冰的空气。所有人的目光如芒刺般钉在沈微婉身上,柳氏指甲掐进掌心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张大人官袍上的银线仙鹤补子随着他的颤抖微微晃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案上的诗稿:\"皇上!沈微婉竟敢抄袭诸葛武侯的《出师表》,罪证确凿!\"
柳氏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立刻扑到龙椅前,翡翠护甲在青砖上磕出\"咔咔\"脆响,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剧烈晃动:\"皇上明鉴!此等欺君罔上的行径,若不严惩,何以正朝纲、肃民风!\"她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沈微婉,仿佛已看到对方被拖走问罪的场景。
躲在柳氏身后的沈若柔将绣鞋尖碾进青砖缝里,指尖几乎要把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绞碎。只要沈微婉被定罪,七皇子那双总是追随着沈微婉的眼睛,迟早会回到自己身上。她甚至已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如何在七皇子面前\"温柔劝解\",坐实沈微婉的\"卑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在龙椅旁的萧煜忽然上前一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光洁的青砖,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他手腕轻转,\"啪\"地展开折扇,扇面上用狂草题着的\"婶娘算盘精\"五个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正是沈微婉的\"墨宝\"。
\"张大人这话说得可就偏颇了。\"萧煜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丝戏谑的尾音,\"沈大小姐以《出师表》明志,暗指将军府世代忠良,何错之有?\"他挑眉看向面如死灰的张大人,折扇在掌心轻叩,\"莫非张大人觉得,诸葛丞相的忠言,如今已不值一读了?\"
\"七皇子殿下!这......这分明是照搬古人文章,如何能算诗作?\"张大人的官帽都快歪到后脑勺,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案上的诗稿边缘。
\"糊涂!\"萧煜陡然提高声音,折扇\"笃\"地敲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点,\"诸葛丞相'亲贤远佞'的告诫,难道在张大人眼中,只是迂腐之谈?沈大小姐借古讽今,针砭时弊,反被你指为抄袭?\"他转向龙椅,长身玉立的身影在阳光下镀上金边,\"父皇,臣弟以为,沈大小姐不仅无过,反而当赏。\"
皇上捻着花白胡须的手指一顿,龙目在萧煜与垂首而立的沈微婉之间流转,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好个借古讽今!好个针砭时弊!\"龙椅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震动,\"萧煜说得对!沈爱卿以圣贤文章警醒世人,你这考官却只看表面文章,当真是糊涂!\"
张大人如遭雷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撞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皇上饶命!臣......臣是被猪油蒙了心......\"
柳氏见状,尖叫着扑过去想拉扯皇上的龙袍,却被侍卫拦下:\"皇上!您怎么能被这丫头的花言巧语蒙骗......\"
\"住口!\"皇上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玉石镇纸被震得跳起,\"柳氏!张大人已招认你贿赂考官之事,你还敢在此聒噪?\"
沈微婉适时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声音甜得像刚熬好的蜜:\"婶娘,您真花了三千两银子呀?那可是够买好多只全聚德的烤鸭呢......\"
这话如同一颗炸雷投入平静的湖面,满场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太傅夫人笑得直揉笑出眼泪的眼角,翰林院的老学究们一边捋着胡须摇头,一边忍不住咧开嘴角,连站在殿角的侍卫都偷偷转过身,肩膀抖得像筛糠。
萧煜缓步走到沈微婉身边,借着俯身整理衣袖的动作压低声音:\"想吃烤鸭?本王让人给你送十只,全裹上核桃碎。\"
沈微婉斜睨他一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敬:\"殿下这是想把本小姐喂成胖丫头?\"
皇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浓,几乎要溢出来:\"来人!赏沈微婉黄金百两,再赐'直言敢谏'匾额一块,悬挂于将军府正堂!\"
\"轰\"的一声,柳氏如同一袋破布般瘫倒在地,发髻散乱,珠翠滚落了一地,有支碧玉簪子正巧滚到沈微婉脚边。沈若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白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被侍女手忙脚乱地扶住。
张大人被侍卫拖走时,还在哭喊着:\"柳氏夫人害我......是她给了我三千两银子......\"那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水榭的回廊尽头。
水榭外的银杏叶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金黄的叶片如同碎金般飘落。沈微婉抱着沉甸甸的金元宝,跟在萧煜身后走出水榭。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玄色的袍角与她月白的裙裾交叠在一起,在青砖上勾勒出一幅暖融融的画面。
\"殿下,\"沈微婉晃了晃怀里的金元宝,元宝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您说这'直言敢谏'的匾额挂哪儿好?挂厨房的话,会不会把油烟都吓跑?\"
萧煜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丝:\"随你。不过......\"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今晚本王府里新来了位江南厨子,烤鸭和糖蒸酥酪做得一绝,可愿赏光?\"
沈微婉挑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除了糖蒸酥酪,可有桂花糖糕?\"
\"你想吃的,本王都让厨房备着。\"
两人正说笑间,春桃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惊惶:\"小姐!不好了!柳府那边......柳氏夫人在府里放火了!\"
沈微婉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看向萧煜。他眼中的笑意瞬间被寒冰取代,语气冷冽如霜:\"本王去处理。你先回将军府,不许出门。\"
\"我才不!\"沈微婉叉着腰,鼻尖微微扬起,\"婶娘放火,说不定能烧出些烤焦的银子呢,本小姐得去捡便宜!\"
萧煜无奈地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最终还是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牵起她的手:\"好好好,本王陪你去'捡银子'。\"
柳府果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半边天幕都染成了灰黑色。烈焰舔舐着雕梁画栋,噼啪的燃烧声隔着几条街都清晰可闻。柳氏披头散发地站在火场前,身上的织金锦裙已被火舌燎出几个焦洞,手里还攥着半根烧得只剩炭头的火把,状若疯魔。
\"沈微婉!萧煜!我烧了这一切!烧了你们这群狗男女......\"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冲上来的侍卫死死按住,火把\"啪嗒\"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沈微婉站在远处的街角,看着火光映红柳氏扭曲的脸,那张曾经堆满虚伪笑容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怨毒与疯狂。春桃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块刚买的糖葫芦,糖壳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小姐,吃点东西吧......\"
她接过糖葫芦,咬下一颗裹着糖壳的山楂,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却驱不散心底那点微不可察的怅然。萧煜默默递来一方干净的手帕:\"嘴角有糖。\"
\"要你管。\"沈微婉嘟囔着接过手帕,却在擦嘴时,偷偷抬眼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三日后,圣旨颁下:柳氏因贿赂考官、纵火毁宅等多项罪名,被剥夺所有身份,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沈若柔送往京郊家庙,永世不得回京;柳侍郎因失察包庇,被革职查办,抄没家产。
将军府尘封已久的库房前,沈微婉握着那把冰冷的铜钥匙,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老管家端来一杯热茶,声音带着哽咽:\"大小姐,您终于拿回属于将军府的东西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刺目的金光瞬间倾泻而出——满室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玉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那是父亲用血汗和性命换来的家产,是她前世被夺走的一切。
\"春桃,\"沈微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把东厢房第三格那箱金元宝搬出来,给七皇子府送去。\"
\"啊?\"春桃瞪圆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那可是整整一箱金元宝啊!\"
沈微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眼底却闪着亮晶晶的光:\"就说......就说感谢七皇子殿下请我吃了那么多顿烤鸭,这是'烤鸭换元宝'的谢礼!\"
七皇子府的书房里,萧煜看着眼前整箱的金元宝,哭笑不得。墨书在一旁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殿下,沈大小姐让小人转告,这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算是抵了您请她的烤鸭宴。\"
萧煜摇摇头,拿起一块成色十足的金元宝,在掌心掂了掂,忽然轻笑出声:\"告诉她,本王缺的不是元宝,是......\"他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是她亲手做的糖蒸酥酪,要加双倍桂花的那种。\"
墨书领命而去,留下萧煜对着满箱的金元宝轻笑。窗外,京城的百姓又编了新的顺口溜,孩童们清脆的嗓音传遍大街小巷:
\"七皇子,神助攻,三言两语定乾坤。
柳氏哭嚎若柔晕,微婉笑收金满盆。
库房大开元宝亮,日子甜过桂花糖!\"
将军府的梧桐树下,沈微婉靠在树干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歌谣,手里把玩着萧煜送的那支赤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春桃端来刚蒸好的糖蒸酥酪,上面撒着一层细细的糖桂花:\"小姐,七皇子府的侍卫说,殿下让您再不去,他就要亲自来'抢人'了。\"
\"抢就抢呗,\"沈微婉舀起一勺绵密的酥酪,送到嘴边,忽然狡黠地眨眨眼,\"不过得先让他背十首本小姐新写的打油诗,背不出来就......就罚他请吃一年的烤鸭!\"
阳光透过层叠的梧桐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她知道,前世雪地里的寒冷早已散尽,这一世,有肯为她撑腰的七皇子,有忠心耿耿的春桃,有失而复得的家产,还有一肚子说不完的\"沙雕诗\"。
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七皇子带着笑意的呼喊:\"沈微婉!本王来背诗了!快把你的打油诗拿出来!\"
沈微婉噗嗤一声笑出声,将最后一勺酥酪塞进嘴里,起身迎了出去。梧桐树下,两个身影渐渐靠近,清脆的笑声与少年意气的呼喊交织在一起,随着秋风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她不仅赢回了失去的一切,更赢回了一个热气腾腾、充满\"惊喜\"的崭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