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银杏叶刚染上第一抹金辉,阳光透过层叠的叶隙,在汉白玉水榭的栏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氏端坐在前排贵宾席,一身织金锦裙衬得她面色愈发蜡黄,翡翠护甲反复摩挲着膝头的锦帕,指腹几乎要将那方上好的杭绸绞出洞来。桌案上摆放的鎏金香炉里焚着昂贵的龙涎香,烟气缭绕中,她盯着台下那个素衣荆钗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压抑不住的狞笑——三千两银票换来的\"权谋\"题如同定心丸,让她确信今日之后,沈微婉必将身败名裂。
身旁的沈若柔捏着绣帕的指尖泛白,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的嫉火。她望着不远处七皇子萧煜偶尔飘向沈微婉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要沈微婉在决赛中出丑,七皇子的视线迟早会回到自己身上。
主考官张大人整了整官袍上的仙鹤补子,那簇簇银线绣成的羽毛在阳光下微微晃动。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的声音穿透水榭:\"本届诗会决赛题——以'权谋'为题,作五言排律一首,限时一炷香!\"
题目一出,柳氏立刻用胳膊肘轻碰沈若柔,母女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得意眼神。这题目专挑女子短板,既要纵论朝堂权术,又要严守五言排律的严苛格律,量沈微婉那点打油诗的本事,此刻恐怕早已在台下抓耳挠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台下的沈微婉却异常平静,她接过春桃递来的狼毫笔,指尖在紫毫笔杆上轻轻摩挲,忽然抬眼望向柳氏,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那笑容像极了偷吃到鸡的狐狸。柳氏心头猛地一跳,莫名觉得那眼神里藏着什么诡计。
\"小姐,真要这么写?\"春桃压低声音,紧张得手心沁出薄汗,连递墨砚的手都微微发颤。沈微婉却将雪白的宣纸在案上展平,墨汁在精致的砚台里泛起幽光,她手腕轻扬,笔尖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骤然落下——
柳氏死死盯着她运笔的速度,见她落笔如飞,心中冷笑更甚:定是在纸上胡写乱画来充数!沈若柔更是伸长脖子,恨不得立刻看到那张宣纸上出现令人捧腹的笑话。
一炷香的时间在满场的寂静中悄然流逝。张大人依次收取诗稿,先是展开沈若柔的诗卷,朗声道:\"权谋藏袖里,算尽锦华年。玉阶生白露,金殿起烽烟......\"辞藻虽堆砌得华丽,却满是深闺女子对朝堂的虚妄臆想,皇上听了只是淡淡颔首,目光却早已落在沈微婉的诗稿上。
张大人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展开那页宣纸,目光触及纸上的字迹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他盯着那些力透纸背的墨字,喉结重重滚动了半晌,突然拔高声音,几乎是吼出来: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水榭内刹那间寂静得落针可闻。首座的老学究\"嚯\"地站起身,胡须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太傅夫人手中的翡翠佛珠\"啪嗒\"一声散落满地,圆润的珠子在青砖上骨碌碌滚动;就连站在殿角的侍卫都忘了保持站姿,忍不住探头张望。这哪里是诗?分明是诸葛武侯那篇名垂青史的《出师表》!
\"大胆!\"张大人猛地将诗稿拍在案上,檀木桌面发出\"咚\"的巨响,\"沈微婉,此乃诸葛丞相千古名篇,你竟敢冒名顶替,当作自己的诗作呈上来?\"
柳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起身,翡翠护甲直指沈微婉:\"皇上!您瞧她这等行径,分明是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沈若柔也紧跟其后,声音尖利:\"妹妹!你就算作不出诗,也不该抄袭古人文章来糊弄皇上啊!\"
面对满场的哗然,沈微婉却不慌不忙地福身行礼,清脆的声音如珠落玉盘,穿透了喧嚣:\"张大人此言差矣。\"她抬眼望向龙椅上的皇上,眸光狡黠如狐,\"臣女听闻,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诸葛丞相这篇《出师表》,字字句句皆是忠君爱国、亲贤远佞的权谋大道,臣女斗胆借用,正是为了'以古讽今'。\"
\"以古讽今?\"皇上捻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浓厚的兴味,\"你且说来听听,如何个讽今法?\"
沈微婉缓缓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脸色铁青的柳氏,嘴角扬起一抹\"欠揍\"的弧度:\"诸葛丞相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可如今却有人'亲小人,远贤良',为了一己权谋算计,不惜花三千两银子买通考官,设下绝题想让臣女出丑——这难道不是'此后汉所以倾颓'的现世教训吗?\"
\"你血口喷人!\"柳氏浑身剧震,翡翠镯子狠狠撞在桌沿,发出刺耳的脆响,\"我何时花过三千两......\"
\"哦?\"沈微婉挑眉,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难道婶娘没让管家婆子给张大人送过一叠厚厚的银票?\"她转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张大人,步步紧逼,\"张大人,您说呢?那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刚好够买一个让臣女出丑的'好题目'?\"
张大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皇上饶命!是......是柳氏夫人指使臣......臣一时糊涂,收了她的银子......\"
满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哗然声。柳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上,面如死灰;沈若柔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全靠侍女搀扶才勉强站稳。
\"好个'以古讽今'!\"皇上突然抚掌大笑,震得龙椅都微微晃动,\"沈爱卿不仅记性好,更是借古喻今的妙手!比起那些无病呻吟、堆砌辞藻的酸诗,这篇《出师表》才真正道出了权谋的真谛!\"
萧煜上前一步,长身玉立,声音清朗:\"父皇所言极是。沈大小姐以圣贤文章警醒世人,针砭时弊,实为难得的大智大勇。\"
皇上连连点头,龙目扫过面如土色的柳氏,语气陡然转冷:\"来人!赏沈微婉黄金百两,上等杭绸千匹!至于柳氏......\"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竟敢贿赂考官,构陷宗亲,着即交出将军府中馈,禁足府中闭门思过!张大人收受贿赂,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柳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瘫倒在椅子上,发髻散乱,珠翠掉落一地;沈若柔躲在母亲身后,浑身抖得像筛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夕阳将湖面染成一片金红时,沈微婉抱着沉甸甸的金元宝,跟在萧煜身后走出水榭。元宝硌得她胳膊生疼,脸上却笑开了花。
\"殿下,\"她晃了晃怀里的金元宝,眉眼弯弯,\"您说这金子能换多少串糖葫芦?要那种裹着核桃碎的!\"
萧煜失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宠溺:\"够你从街头买到街尾,天天换着花样吃,吃到牙都掉光。\"
沈微婉拍开他的手,鼻子皱成一团:\"谁要吃那么多糖葫芦!我要留着买全京城最好的烤鸭,还要买胭脂水粉,把自己打扮得比婶娘那身织金锦裙还亮眼!\"
两人正笑闹间,春桃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煞白:\"小姐!不好了!柳氏在府里闹着要撞柱,还喊着......喊着要找您同归于尽!\"
沈微婉挑眉,看向身旁的萧煜:\"哦?婶娘这是狗急跳墙了?\"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却在看向沈微婉时瞬间化为温柔:\"本王已派人盯着柳府,她翻不起什么浪。\"他顿了顿,声音放柔,\"倒是你,近日就别出门了,本王让御膳房天天给你送烤鸭到将军府。\"
沈微婉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里一暖,却故意撇嘴:\"才不要!本小姐还要去街头听新出炉的顺口溜呢,不然打油诗没了素材可怎么办?\"
果然不出三日,京城大街小巷都传唱开了新的童谣,连卖糖葫芦的小贩都跟着吆喝:
\"微婉真厉害,《师表》当诗赛。
柳氏买考官,三千两砸坏。
皇上哈哈笑,奸佞全败北。
要问谁最牛?将军府嫡妹!\"
柳府内,柳氏听着墙外传来的稚嫩童声,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妆台上的镜奁狠狠砸在地上,精致的螺钿镜匣摔得粉碎。沈若柔跪在地上,脸颊上还留着清晰的巴掌印,哭着问:\"娘,现在中馈没了,父亲也被御史弹劾......我们该怎么办啊?\"
柳氏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抓起一支尖利的金簪,簪尖在烛火下闪着冰冷的光:\"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她的声音嘶哑而怨毒,\"沈微婉,萧煜......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拉着你们一起垫背!\"
夜色渐浓,沈微婉坐在将军府的梧桐树下,听着春桃念着新收来的顺口溜,手里把玩着七皇子送来的赤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月光流转生辉。
\"小姐,七皇子让您别担心,他会处理好柳氏的。\"春桃说着,偷偷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沈微婉却笑了,将步摇插在发间,笑容狡黠:\"处理?我倒希望婶娘再闹大点,不然本小姐的打油诗可就没新素材了。\"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映得如同盛满了星光。她知道,柳氏的挣扎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她沈微婉,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傻嫡女。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七皇子的贴身侍卫快马赶到,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沈微婉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苍劲有力的字:\"柳氏买凶,小心暗处。\"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墨字在火苗中蜷曲、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对春桃说:\"去,把本小姐的'防狼棍'拿来——就是上次削尖了的那根甘蔗!\"
春桃\"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还是快步去了。
沈微婉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想起前世雪地里刺骨的寒冷,再看看今生阳光下的温暖,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无论柳氏还有什么阴招,她都接得住。毕竟,能把《出师表》念成诗会杀招的人,这京城里,可只有她沈微婉一个。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的书房内,萧煜看着手中的密报,对暗卫统领墨书沉声道:\"加派人手,把柳氏买通的所有杀手都给本王揪出来,一个不留。\"他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补充道,\"再送两坛十年陈的女儿红去将军府,就说......就说给沈大小姐压惊用。\"
墨书忍笑应下,看着自家殿下难得流露的局促模样,心中暗道:这哪里是压惊,分明是借着由头给未来王妃送酒赔笑。
京城的夜彻底深了,沈微婉枕着新成册的《沙雕诗集》安然入睡,梦里满是烤鸭的香气和糖葫芦的甜腻。她不知道,七皇子府的暗卫已如蛛网般撒向京城的各个角落,而柳氏最后的疯狂,也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上演。但她睡得格外安稳,因为她知道,无论多大的风浪,总有人会为她遮风挡雨,总有人会欣赏她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聪明。
这一世,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赢得让所有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都心服口服——或者,心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