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的功夫,便停了。春兰抱着面盆,从文店家,借了二斤白面来。春兰舀水和面,文信拿着一把镰刀,去地里割韭菜,文攀则洗了洗手,帮着剁肉馅。
屋里的忙碌剁肉馅声,把躺在炕上,睡觉的三个孩子,都吵醒了。国长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走出了屋外,看着妈妈和面,旁边的人剁肉:“妈妈,今天,咱们这是过年吗?做什么好吃的?”
“给你包饺子。”春兰笑着:“你文攀叔来了。”
“文攀叔?”国长疑惑的看着文攀,没有什么记忆。
“国长啊,不认识我了?”文攀笑着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国长瞪着眼睛:“不认识了。”说完,又看了看文攀正在剁肉,连忙眉开眼笑:“咱们今天吃肉啊?”
“对,吃肉,给你包饺子。”文攀笑呵呵的道。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叫卖声:“冰糕,老冰棍,冰糕,老冰棍喽。”
小双也愣着神,走出了屋外,听到了外面的叫卖声,连忙道:“卖冰棍的来啦。”
“走,去看看。”国长说着,拉起小双的手,奔向了外面。
国增则缓缓的走到外屋:“叔,看看,我能帮你干点什么。”
“啥也不用干,你跟国长他们玩去吧。”文攀道:“你这孩子,还挺爱干活的。”
“是啊,这三个孩子,就数国增懂事。”春兰笑着道:“国增这孩子,哪哪都中用。”
“我刚才听我哥说,国增上学挺中用的。”文攀道:“国增,你上初中了吧?”
“叔,刚中考完。”国增回答。
“哟,是吗?”文攀连忙问:“考的怎么样啊?能考上高中吗?”
“还行吧。”国增笑着道:“应该差不多吧。”
“那就好。”文攀看了看春兰:“嫂子,你可得好好供国增上学啊。将来,咱也供出一个大学生来。这个社会,现在没文化可是不行,尤其是到了外面,没文化,就是个睁眼睛,有文化,就能吃国家饭,到哪也不愁。”
春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和着面:“能考上就上,这人,念不念书,上不上学的,吃哪碗饭,还不都是老天爷说了算。”
“嫂子,不是这么回事,这有文化,跟没文化,可不一样。”文攀并不认同:“我要是但凡有点文化,现在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的了。”
“兄弟,你说哪不一样?”春兰停下了手中的活:“你看,我有文化,你没文化,可日子呢,你过的比我好,什么背井离乡,反正比我强。别的不说,要不是你给这点钱,我哪里有钱买肉吃?你这个没文化的,在外面打工,混的可是比我这个有文化的强。”
“嫂子,你这是说笑了。”文攀道:“你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赶上好时候,就不是这样了。但没事啊,嫂子,咱不还有国增这代人吗?咱们这代人,吃苦受穷,半辈子都过来了。但是国增这代人,不能走咱的老路了。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但是。”春兰还没说完话,国长带着小双跑了进来,一进屋,国长便喊道:“妈妈,妈妈,我要吃冰棍,我要吃冰棍。”
小双也跟着在一旁叫着:“妈妈,我也想吃冰棍。”
“不吃冰棍了,一会吃饺子呢。”春兰对着国长道:“你这些天,不是吵着想吃肉吗,咱一会就吃肉饺子。”
“我现在想吃冰棍呢。”国长拉着春兰的衣角,央求着:“妈妈,你去给我们买冰棍吧。”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刚买完肉,哪里有钱买冰棍?”春兰看了看国长:“家里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怎么老想着花钱呢?我可没钱给你买冰棍。”
“嫂子,孩子想吃冰棍,就买去吧。”文攀停下手里的活,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拿出一张贰角的毛票,递给了国长:“来,国长,拿去买冰棍吧,多买几根。”
“哎呀,兄弟,你看,又让你花钱,这,这多不合适。”春兰看了看文攀,她知道文攀有钱,既然他有钱,不花他的,花谁的?
“走。”国长接过钱,拉起小双,往外跑,小双回过头,又拉着国增:“大哥,你也跟我们去。”国增回头,看了看文攀,说了句谢谢叔叔,又便跟着妹妹,也奔向了屋外。
“文攀啊,在大庆那边,日子过的怎么样?”春兰问道。
“嫂子,我不在大庆了,我现在在天津打工了。”文攀道。
“怎么去天津了呢?”春兰问:“你媳妇孩子呢?”
“他们还在大庆那边,孩子也在那边上学了。”文攀道。
“唉,文攀啊,这两口子,不在一块可是不行。”春兰道:“当年,你哥就是在天津,我在家。受人欺负了,都没个帮自己的人,两口子,可不能分开。要么,你还是回大庆,要么,也把媳妇接过来。这女人,一个人在家,要受人欺负的。”
“我知道,嫂子。等年底了,我们也就不两地分居了。唉,嫂子,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文攀从头到尾,跟春兰讲述了一番,这些年的经过。大庆油田,那边的工作没有了,自己接连换了几份工作,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最后有个老伙计,说天津这边修地铁,去年便跟着工程队来修地铁了。
天津地铁去年年底,刚完了工,文攀又跟着工程队干些杂活,一晃,半年又过去了。如今活都干完了,要么留在天津,继续找活打工,要么,就回大庆。但文攀既不想留在天津,也不想回大庆,他想回家,回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所以这次,回家来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你们也回来吧,这再穷,也好得是个自己的家不是?”春兰道。
“是有这个想法。”文攀道:“夏天还好,冬天,大庆那边,都能冻死个人,真是受不了那个天气。唉,嫂子,归根到底,咱还是个农民,农民有了地,就有了盼头,在外面咱终究是个外乡人,一没地,二没认识的人。自己的心里,总觉得别扭。”
“要我说,就都回来吧。”春兰安慰:“有我和你哥在,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饿不死。”
“嗯。”文攀点了点头,可又仔细想了想,如今,文信哥和嫂子,他们的日子,过的都这样穷苦,自己回来了,能指望上兄嫂?
文攀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兄嫂二人,如今住的,还是大爷留下来的,这几间破土房。家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连买肉的钱都没有,连给孩子买冰棍的钱都没有,这要啥啥都没有的家,他回来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