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完晚饭,魏氏收拾完饭桌,洗刷完了碗筷,坐在屋里的炕上,点着煤油灯,正在给占文,赶着缝补一件棉袄。
棉袄是旧的,是大儿子炳文的棉袄,炳文去了部队后,部队上管吃管喝管穿,这些旧衣服们,自然用不到了。魏氏刚好,把炳文的旧棉袄,拆拆补补,修修改改,再给占文穿。如果占文考上了大学,势必要去外面上学,没件像样的过冬棉袄,可是不行。
儿行千里母担忧,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魏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鸣琴如今,依旧是公社里的会计,自从邓公上台以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从中央发出的一份份文件,传达到省里,市里,最后到基层的公社里,因此公社里的大事小情,便更多了。
吃完晚饭,鸣琴便去了公社里,跟着公社里的几个干部,开会研究上面的部署。家里的事,鸣琴管的并不多,都是魏氏一手操劳。而公社里的事,似乎更像是鸣琴家里的事。他白天要去公社里,晚上要去公社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回家,待在公社的功夫,比待在家里,反而更多。
国增正伏在煤油灯下,温习着今天的功课,课本上有几个生字,他不认得,便拿着书本,到了占文的屋子,问二舅,这几个字念什么。
占文笑呵呵的,解答了国增的问题后,国增看了看占文看的书,摇摇头:“二舅,你看的这些书,这些字,我好多都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了,你要认识了,你也能参加高考,考大学了。”占文见国增,对自己的书本有兴趣,也松了紧张备考的神经,打算跟小国增聊聊天。
“二舅,高考考什么?”国增问道。
“高考啊,考的多着呢。考语文,考数学,还考政治,考历史,什么都考。”占文道。
“考这么多,你都会吗?”国增又问道。
“有的会,有的也不会。”占文道:“前几年,咱们不是一直闹革命吗?工厂不开工,学校不上学,很多知识都落下了。不过我没有落下,没有跟着村上的那些小兵子们,天天的上街游行,我自己一直,偷偷的学着呢。”占文道出了自己的秘密。
“那你自己偷偷的学,肯定能考上了。”国增为二舅感到高兴:“二舅,考上了大学,有什么好处?”
“好处啊,好处多着呢。”占文不紧不慢的说:“只有考上了大学,才能走出咱这农村啊。才能去外面,见见世面,以后,国家才会给咱,分配个好工作。这有了好工作,咱才能吃饱饭不是?咱能吃饱饭了,有了能力了,咱才能让咱的爹娘,让咱以后的家,过的更好不是?”
说到吃饱饭,说到让爹娘过的更好,国增顿时来了兴致:“对,能吃饱饭,二舅,我以后也要考大学,有好工作,能吃饱饭,让爹娘过得更好。”
“嗯。”占文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国增的小脑袋:“国增啊,你一定要好好上学,好好念书,将来走出这穷庄稼地。你爹娘这一代人,也没有大的本事了,希望都寄托到,你这代人身上了,你们兄妹三人,你是老大,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可都得靠你啊。只有你有出息了,你们这个家,才有可能改变,你的后代才有可能改变。记住了,只有上学读书,才有可能改变命运,改变家庭啊。”占文语重心长的说。
二舅的一番话,说得虽然不深奥,但对于只有八岁的国增来说,还是一时难以理解。但二舅有几句话,他是明白的,他现在是家里的老大,下面的弟弟和妹妹都还小,以后弟弟妹妹,家里的事,都得靠他刘国增,这个当大哥的。
“二舅,我记住了。”国增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读书,好好上学,改变我们家的命运。”
“嗯。”占文说完,又不免觉得话说得太重了,嘴上小声道:“嗨,我跟你个孩子,说这些干嘛?不说了,你还小,说多了,你也理解不了,反正,你以后好好念书就行了。”
“知道了二舅。”国增继续道::“二舅,我不在你这耽误时间了,你接着看书吧,我去姥姥屋里睡觉了。”
“嗯,好。”占文摸了摸国增的小脑袋:“早睡早起。”
“对,姥爷说的,早睡早起,能有个好身体。”国增说完,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着占文说:“二舅,你也早睡早起,有个好身体。”
占文笑了:“好,我一会也睡。”
晚上,鸣琴从公社忙完回来了,先是去占文的屋子看了看,对着占文说:“占文,别学了,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学。要不然,年纪轻轻的,就把身体熬坏了,早睡早起,先有个好身体。”
“知道了,爹。”占文学了一天,也真的头昏脑涨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收拾好桌上的课本:“距离这高考,可不到一个月啦,爹,你说,我能不能考上啊?”
“能不能也得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鸣琴道:“这天底下的事,都说不准,国家现在刚恢复高考,参加高考的人肯定多,你们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不能过的去,我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在天,在天。”占文笑了笑:“那就交给老天爷吧。”
“行了,快睡吧,赶紧吹了灯。”鸣琴说完,走出了屋子,占文便铺好被褥,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这十月底的天气,天开始凉了。尤其是到了晚上,这床自己和大哥一起盖了,好几年的棉被,明显不暖和了。不过好在,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盖,不用再跟大哥,一起争棉被了。
从占文屋里出来,鸣琴回了自己的屋。魏氏早已铺好了被褥,躺在被窝里,等着鸣琴回来。鸣琴看了看国增,国增已经睡着了,煤油灯的亮光,打在国增的小脸上,这小脸的气色,明显好多了。
自从被自己接过来后,小国增的脸上,不再是蜡黄蜡黄的,在自己家,他爹娘顾不上管他,国增的脸上,身上,到处脏兮兮,泥轰轰的。可到了姥姥家,姥姥给他洗的勤近,现在国增的脸上身上,光溜溜的,可干净了。
“睡了?”鸣琴道。
“嗯,国增刚睡,刚才还问呢,姥爷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总是这么晚回来。”魏氏道:“你这天天的,忙公社里的事,最近公社里,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还不是孩子们,考学的事。”鸣琴一边说着,一边脱衣服:“上面来了通知,今年要想高考的,得先过政审,政审过不了,有再多的学问,也不让高考。”
“咱们村,有过不了政审的?”魏氏不禁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