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母亲，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此刻却翻涌着一种风暴。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妈。”
“以后，你不准再去任何山里。”
“一寸土地，都不行！”
李克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惧。
他刚刚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母亲金秀兰被他吓得愣住了，那几个婶子也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可前世母亲断腿后躺在病床上绝望的眼神，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记忆深处。
四望山，挖药，断腿……
这几个词，就是他两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李克垚迅速冷静下来，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狰狞只是错觉。
他转身看向那位最先提起话头的李婶子，语气轻松地问道：“李婶子，你们平时上山挖药，收益怎么样？”
李婶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挖点天麻啥的，运气好能有十几块，运气不好就几块钱，没个准头。”
“你妈腿脚快，又能吃苦，每次都能背一满背篓下来，比我们强。”另一个婶子补充道，随即又羡慕地看向金秀兰，“不过现在金大姐是有福气喽，有克垚这么个好儿子，哪还用得着我们这样辛苦刨食。”
李克垚笑着，心底那份不安却愈发浓重。
不行。
必须从根源上，彻底断绝母亲上山的念头。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婶子，挖药又累又不稳当，万一在山里摔了碰了，得不偿失。其实你们可以试试别的门路，比如养鸡养鸭。”
“那哪行啊！”李婶子立刻摇头，一脸愁容，“养多了卖给谁去？城里养殖场的鸡蛋又多又便宜，我们自家粮食喂的鸡，下的蛋按那个价钱卖，不是亏死？”
这就是症结所在。
销路。
李克垚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嘴角微微上扬，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诱饵：“销路的事，我来解决。”
“你们养的鸡、鸭，下的蛋，我全都要。我开的超市里，可以专门给咱们村开一个柜台，就卖咱们村的土特产。”
“至于价钱……”李克垚伸出五根手指，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众人耳边响起。
“养殖场的鸡蛋如果卖两毛，你们的，我五毛一个收！”
话音刚落，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金秀兰和几个婶子全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一个鸡蛋，五毛钱？
这是什么概念？
养上十只老母鸡，一天光卖鸡蛋就能赚好几块钱！这比上山挖药轻松百倍，也稳当百倍！
“克……克垚娃子，你、你说的这是真的？”李婶子声音都在发颤，激动得脸都红了。
“当然是真的。”李克垚斩钉截铁，“不过我也有要求，必须是自家粮食喂的，保证品质。我会让人定期来村里收，到时候每家每户的鸡蛋上，都会盖上不同的印章做标记。谁家的好，谁家的有问题，一目了然。”
品牌意识！质量追溯！
这套超前的商业玩法，把几个农村妇人彻底砸蒙了。
但她们听懂了最关键的一点——能赚钱，能赚大钱！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李婶子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我……我现在就去把村里几个好姐妹都叫来！你可得跟她们也好好说道说道！”
李婶子一阵风似的跑了，那背影里充满了火烧火燎的急切。
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热烈得不行。
李勇兵听完儿子的计划，激动得满脸红光，一个劲地给孙子小宝夹菜，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儿子就是有出息！就是有脑子！”
金秀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看着李克垚的眼神里，全是欣慰和骄傲。
这孩子，不仅有本事，还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家里。
饭还没吃完，李婶子就领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上了茶山。
江兵的父母、晓雯的父母、李四一家……几十号人，手里都提着自家产的鸡蛋、水果，甚至还有抓着活鸡活鸭的。
整个村子，几乎被搬空了一半。
“克垚啊，太谢谢你了！我家江兵在超市干得好，月月拿高工资，我们两口子正愁没机会感谢你呢！”江兵的母亲一上来就拉着李克垚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当他们从李克垚口中亲耳确认了“五毛一个蛋”的收购价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我家养了五十多只鸡！克垚，你都要吗？”
“我们家的也都要吗？”
“这收购有啥章程不？”
李克垚站在人群中央，从容不迫地详细解释了收购的流程、品控的要求，甚至还提出了超市可以代销村里其他土特产，只收取少量管理费的方案。
这个提议，连闻讯赶来的村长李言兵都惊动了。
“克垚！你这是给咱们全村指了条金光大道啊！”李言兵激动地握住李克垚的手，用力地晃着，“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爷们，谢谢你！”
一时间，请李克垚去家里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大家决定，就在李克垚家吃！
各家都回去拿出了最好的食材，几十号人挤在院子里，搭起临时的灶台，炊烟袅袅，笑语喧天，比过年还要热闹。
而此时，村口一棵大树的阴影下，李勇军正死死地盯着茶山方向。
他下午在村里逛了一圈，想找人吹嘘自己在城里的“风光”，却发现整个村子跟鬼城一样，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直到他听到远处传来的只言片语。
“快点快点，去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村长都去了，听说李克垚要带大家发大财！”
李勇军的脸瞬间扭曲，嫉妒的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小兔崽子一回来，所有人都像狗一样围着他转？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那每一声笑，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阴沉着脸，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灯火通明的热闹之地摸了过去。
今天，他非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撕下李克垚伪善的面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