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把茶一放,急忙对如意喊道:“快把漫英带出来。”
洛芝芳和四姨娘脚一踏进门,单青云和盛英马上走到她们面前,拜道:“给主母娘子请安。”
洛芝芳向来清冷,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面无表情,吩咐后面的人道:“把门关上。”
除了两个洛芝芳的陪嫁妇人跟着进了屋,外面的婆子把听雪居大门一关,屋里的气氛就渐渐有些阴沉的味道。
洛芝芳往北壁上首一坐,看见身旁有一盏茶,问单青云:“你有客人?“
单青云便回道:“有客人来给青云送茶,青云喝了觉得甚好,正打算让如意分一些送到主院去,没想到芳姨就来了。”
“谁来了?”
“蒲家小弟。”
“你身为单家长子,来了客人让自家未出阁的妹妹作陪?像话吗?”
漫英刚好从书房那头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脚就再也迈不出去了,让单青云没想到的是,蒲如坚也跟着一起出来了,这小子倒是不怂。
蒲如坚觉得气氛不对劲,马上向洛芝芳行礼道:“见过单家婶婶,婶婶好。”
四姨娘看到他那边,一把走过去将漫英拉到自己身边,拉得离蒲如坚远了些。
单青云解释道:“青云觉得,两个人都年纪小,是喜欢玩在一起的朋友,盛英出嫁了,漫英在家里也没个玩伴,蒲家小弟在家塾念书,漫英有个朋友不也挺好的。”
洛芝芳驳斥道:“她年纪小,难道你也年纪小么?”
单青云肩膀微微一缩,四姨娘也趁势在一旁教训道:“年纪小便更要学规矩,懂得男女有别,哥哥带着头不学好,妹妹将来这名声往哪里放?”
蒲如坚听这话语越发不对劲,赶紧主动道歉:“是侄儿不对,是侄儿求青云哥哥请漫英姐姐来的,侄儿没想那么多,请婶婶恕罪,不要骂青云哥哥和漫英姐姐……”
蒲如坚想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可是洛芝芳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母。
“顺眉,你把蒲家小公子送回家去,嘱咐一声,说以后常来玩,记得找我,青云太忙,总是照顾得不周到。”
顺眉拍了拍蒲如坚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蒲如坚一听要找到家里去,整个人跟蔫了的花似的,只能乖乖跟着顺眉走。
蒲如坚走了,洛芝芳又对单青云训道:“盛英是个出阁的姑娘,嫁给了别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没有资格管,可是漫英不是,你一个做哥哥的,不帮忙教育妹妹循规蹈矩,反而惹出这些有违世家名声的事来,哪怕你有意牵他们这根线,让人家家里知道咱们家这么不严谨,人家拿什么眼睛看单家?话传得远了,还有什么人家乐意娶你妹妹?”
单青云眼底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躬身说道:“是青云欠考虑,青云知错了。”
四姨娘一听洛芝芳“牵线”两个字,便跳起来跟着训道:“牵线也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主君还在呢,还轮不到当兄弟的说话,胡牵什么线。”说着,把漫英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向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
漫英委屈巴巴的,在四姨娘身边已经抿着嘴巴掉起了眼泪。
盛英一见她哭了,赶紧走过去拿出绢子给漫英擦脸,劝道:“娘,什么牵线不牵线的,哥哥真是看两个小孩喜欢玩在一起,叫来一起玩会儿的,怎么扯出这么多闲话来了,别是家下人碎嘴,你受人挑拨了。”
四姨娘横眼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你犯错嫁差了人便罢了,别带坏了你妹妹!”
盛英听她骂这句话,脑子里闪过一阵白,心如雪凉,不禁满眶眼泪,抽噎起来,“亲娘都能说出这等话,不觉得会让人寒心么。”
“行了!”洛芝芳见四姨娘说过了头,先呵斥了一句,“过去的事便不要多提了,多提无益,青云你年纪也不小了,跟家里未出阁的妹妹也该少走动,以后漫英、纯英、末英的事,你都不要管,也不许随便叫她们。”
单青云见洛芝芳愿意给台阶,立马接上,说道:“青云明白了,下不为例。”
“都回去吧,该教训的也都教训了,没有下次了。”
落芝芳只是骂了单青云两句,没有后续惩戒,四姨娘便心有不愤,眼巴巴看着洛芝芳要开门走人,狠下心追问道:“主母娘子,就这么算了吗?不惩不罚,这如何能服人呢?”
洛芝芳刚推开门,脚还悬在半空,她先收回了脚,回头道:“这个家里,如今也只有主君有资格罚他,你不服,找主君说理去吧。”
听到这么点小事要闹到主君那里去,四姨娘又怂了,横了单青云一眼,拉着漫英就走,走到门口看着婆子抱着今天买的绸缎,才想起今日出门的目的来。
四姨娘拿出一匹缎子,回头走到盛英面前狠狠扔在地上,说道:“这缎子是买给你做秋冬衣裳的,想着你的难处,你倒好,跟着你这个被外人迷了心的哥哥一个鼻孔出气,我算是白养你了。”
她气呼呼拉着哭泣的漫英直直往听雪居门口远去,盛英侧身滑坐到一把椅子上,低头抹起眼泪,暗自哭泣。
如意赶紧走过去握着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早先写信的时候不还高高兴兴的吗,小宝已经把信送出去了,没多久咱们又可以收到回信的。”
盛英想起巴虎的信,心里又变得好受一些,抹干净眼眶的泪水,说道:“就你会说话,这里没了你还真不行。”
夏青捡起地上的缎子,抱着问道:“这缎子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先收起来吧。”
“如意,去换两盏茶来吧。”单青云送走了这些牛鬼蛇神,才想起来原本好好坐着喝茶的事,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就被她们这么搅和了。
盛英情绪好了些,自己苦笑一声道:“说实在的,我方才还怕哥哥冲动起来,要跟主母娘子吵起来,没想到哥哥直接认错了。”
单青云淡淡笑道:“盛英啊,如果说回雍京以来,我又学到了什么新本事的话,那必然就是见机行事了。”
“见机行事?”
“四姨娘不自己来,拉着芳姨来,肯定是有想法的,漫英和如坚被她们逮了个正着,我们本就理亏,何必正面冲突,这事慢慢来就成了,不用着急。”
“哥哥变得沉稳了,我也放心了许多。”
“你对巴虎也要放心,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单青云照太子的吩咐,拿出两份白扇面,题些古诗在上面,背面再作一幅山石画,一幅错枝桃花,弄完自己看了看,虽称不上绝技,应该也不丢人了。
七月初一,秋试第一场,这天,陶相又遣了马车将下值后的单青云拉到了别院。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单青云到了城外别院,被人领到了初次见陶相的小山垛上,山垛上的亭子里,也不止陶相一个人,陶增和布政司次司盖伦二人都在。
“下臣见过陶相。”
陶相倾着身体,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雍京城的方向,听着滴答雨声,莫名问出一句:“你们喜欢听雨吗?”
陶增不解其意,问道:“听雨?大伯,今日秋试是个要事,您怎么还有心情听雨啊?”
陶相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问单青云:“你呢?”
单青云脑子里转了转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时而喜欢,时而不喜欢。”
“怎么说?”
“若是心情舒畅时,闲来听雨,就觉得人生惬意,若是心情郁闷时,乱雨纷飞,只觉得烦躁不堪。”
陶相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又问道:“今日秋试的题,听到了吗?”
“没有,青云尚不知道第一场考的什么。”
“考的古典韵论,今年玉堂署出题,倒有些讲究。”
“题确实有些剑走偏锋,也不是无东西可写。”
“不如你再猜一猜,下面三场,会出什么题?”
“下臣不该妄言。”
陶相笑了两声,笑声沉闷,丝毫无喜悦之感,他又问道:“上次让你选的三道题,你还记得吧。”
“下臣记得。”
“非常好,给你七天时间,写三份答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