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影宗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主谋是那个神秘的新月教,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他们利用影宗制造混乱,又故意留下线索嫁祸魏王,目的就是让朝廷内部互相猜忌,他们好坐收渔利!
李炫的笔尖悬停在宣纸上,墨汁缓缓凝聚,滴落成一个漆黑的圆点。他的思绪突然被一个惊人的念头击中——
“太宗之后......是李治......”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按照后世史书记载,李世民之后继承大统的,正是时年六岁的晋王李治!而李治的生母,正是如今最受宠爱的杨妃——蜀王李恪的亲生母亲!
“难道......”李炫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晋王铺路?”
但随即他又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晋王李治如今不过六岁稚龄,纵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策划如此复杂的阴谋。除非......有人在为他铺路!
李炫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忽然想起蜀王李恪曾说过的话:“父皇对我虽有宠爱,但终究不及太子哥哥。若要在我们之间做选择......”
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令人不寒而栗。李世民对杨妃所生的李恪和李治确实宠爱有加,甚至一度动过易储的念头。若太子和魏王相继出事,蜀王又因“真龙血脉”被影宗所害,那么年仅六岁的晋王李治,岂不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不,不可能......”李炫喃喃自语,“一个六岁孩童,怎会......”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架上的《贞观政要》,突然如遭雷击——这本书的作者,正是晋王府长史,当朝大儒刘洎!
“刘洎!”李炫瞳孔骤缩。这位以文采着称的儒臣,表面上是晋王的启蒙老师,实则与长孙无忌交好,更是魏王李泰的座上宾。若说朝中有谁能在几位皇子之间左右逢源,非此人莫属!
李炫迅速回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刘洎”二字,又在旁边标注“晋王府”、“长孙氏”、“魏王府”等关系。随着线条的延伸,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刘洎表面辅佐晋王,实则暗中勾结长孙无忌,意图通过操控年幼的晋王来掌控朝政!而影宗和新月教,不过是他们用来铲除异己的工具!
“不对......”李炫又摇头,“长孙无忌为何要这么做?他已是国舅,权倾朝野......”
他忽然想起在骊山石殿中看到的那幅壁画——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血池边,手持玉玺碎片。当时他以为是魏王,但现在想来,那身影的轮廓,分明更像一个文士!
“刘洎!”李炫拍案而起,“是他策划了这一切!”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野火般蔓延。刘洎作为晋王老师,出入宫禁如家常便饭;作为当朝大儒,与道门、佛门皆有往来;更关键的是,他曾在贞观初年参与编修《隋书》,对隋炀帝的秘闻了如指掌!
“以童男童女之血养玉......”李炫想起古籍记载,“这不正是隋炀帝晚年所为吗?”
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刘洎利用编修《隋书》的机会,得知了隋炀帝将元神寄托玉玺的秘密;他暗中勾结影宗和新月教,策划了这场惊天阴谋;先让太子被前太子魂魄附体,再借蜀王的“真龙血脉”开启幽冥通道,最后嫁祸魏王......一环扣一环,最终目的就是让年幼的晋王登基,他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毒的计策!”李炫额头渗出冷汗。若非他在骊山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恐怕永远想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嗒嗒”声,像是鸟喙啄击窗棂。
李炫警觉地抬头,右手已按在腰间的幽冥刃上——虽然这把神兵在与杨炎一战后已经灵力大损,但仍是防身的利器。
“谁?”
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参军别来无恙。”
这声音......是聂隐娘!
李炫连忙开窗,只见聂隐娘一身夜行衣立在院墙上,月光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伤势未愈。
“聂姑娘?你怎么......”
“嘘。”聂隐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盈地跃入书房,“参军,情况有变。蜀王让我来告诉你,明日早朝,有人要弹劾你勾结影宗,意图谋反!”
“什么?”李炫心头一震,“何人诬告?”
“御史大夫韦挺。”聂隐娘压低声音,“他手中握有‘证据’,说是从杨炎尸体上找到的密信,上面有你与影宗往来的内容。”
李炫冷笑:“拙劣的栽赃!杨炎尸体是我亲自检查的,哪有什么密信!”
“问题就在这里。”聂隐娘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蜀王说,韦挺背后另有其人,极可能是......”她凑到李炫耳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李炫瞳孔骤缩:“果然是他!”
聂隐娘点头:“蜀王让你即刻入宫,他有要事相商。”
李炫略一沉吟:“现在宫门已闭,如何进去?”
“蜀王给了我这个。”聂隐娘取出一块玉佩,正是当日蜀王赠予李炫的那块“海纳百川”,“他说参军一看便知。”
李炫接过玉佩,只见玉上山水图案在月光下微微泛光,隐约形成一条路径,直指皇城西北角的安礼门!
“原来如此。”李炫恍然大悟,“玉佩是地图,安礼门有蜀王安排的接应。”
他迅速换上夜行衣,将重要证据贴身藏好,又取了几张符箓塞入袖中。
“走吧。”
两人悄然离开李府,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坊墙阴影快速前行。长安城实行宵禁,街道上只有金吾卫的巡逻队偶尔经过。李炫和聂隐娘都是身手不凡之人,轻松避开了巡逻。
行至安礼门附近,聂隐娘突然拉住李炫:“等等,不对劲。”
李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安礼门前的灯笼比平日多了一倍,守卫也增加了不少,而且个个手按刀柄,神情警惕。
“有埋伏。”李炫眯起眼睛,“蜀王的消息可能泄露了。”
聂隐娘轻声道:“要不要改道?”
李炫摇头,从怀中取出玉佩仔细观察。玉上的光路突然变化,指向城墙另一侧的排水沟。
“这边。”
两人绕到城墙根下,这里有一条宽约三尺的排水沟,上面覆盖着铁栅栏。李炫检查栅栏,发现其中一根铁条已经松动。
“暗道?”聂隐娘挑眉。
李炫点头,两人合力移开铁条,钻入排水沟。沟内潮湿阴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勉强可容一人匍匐前进。
爬行了约莫半刻钟,前方出现微光。李炫小心探出头,发现出口处是一口枯井,井壁上挂着绳梯。
“上去。”
两人攀着绳梯爬上井口,发现身处一座偏僻的小院中。院中站着一名侍卫,正是蜀王府的赵无疾!
“参军终于来了。”赵无疾快步上前,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殿下等候多时。”
李炫仔细打量赵无疾,确认不是影宗假扮后,才松了口气:“赵统领,宫中情况如何?”
赵无疾面色凝重:“很不好。陛下伤势反复,时昏时醒。太子闭门不出,传言是被软禁了。魏王称病不朝,而晋王府近日却异常活跃。”
“晋王?”李炫与聂隐娘对视一眼,“一个六岁孩童能有什么作为?”
赵无疾压低声音:“问题就在于此。晋王虽年幼,但他的老师刘洎近日频繁出入中书省,与长孙大人密谈至深夜。”
李炫心头一震,这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蜀王殿下何在?”
“在内室。”赵无疾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特意嘱咐,只见参军一人。”
聂隐娘会意:“我在外面守着。”
李炫跟随赵无疾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隐蔽的内室前。赵无疾在门上轻叩三下,停顿,再叩两下。
“进来。”里面传来蜀王虚弱的声音。
推门而入,李炫不禁心头一紧。短短几日不见,蜀王李恪竟憔悴如斯!他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明亮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只有眉宇间那股倔强之气仍未消散。
“殿下!”李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您伤势如何?”
蜀王勉强一笑:“死不了。”他示意李炫起身,“参军,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他从枕下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我安插在晋王府的眼线送来的。刘洎三日前秘密会见了一个西域僧人,交谈中提到‘莲花托月’四字。”
李炫瞳孔一缩:“新月教!”
“不错。”蜀王咳嗽几声,“更可怕的是,眼线听到刘洎说‘六岁孩童最易操控,待大事已成,便是吾等出头之日’!”
“果然如此!”李炫握紧拳头,“刘洎想借晋王年幼之便,行挟天子之事!”
蜀王点头:“不仅如此,我还查到,韦挺弹劾你的奏折,正是刘洎授意所写。他们想除掉你这个知情者,再嫁祸魏王,最后扶晋王上位。”
李炫将自己在骊山的发现一一告知,特别提到那枚伪造的魏王金扣和壁画上的文士身影。
蜀王听罢,沉默良久:“参军,如今朝中可信之人不多。父皇病重,太子被囚,魏王被诬,而我......”他苦笑着掀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龙形胎记被剜去的地方,如今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我的真龙血脉已失,活不过三个月了。”蜀王平静地说,“现在能阻止这场阴谋的,只有你了。”
李炫心头剧震:“殿下!”
“听我说完。”蜀王艰难地坐直身体,“我虽失去真龙血脉,但还有这个。”他从颈间取下一枚古朴的玉佩,“这是母妃留给我的‘龙魂佩’,里面封存着一丝真龙之气。”
他将玉佩递给李炫:“参军身负双重真龙血脉,若能炼化此佩,或可恢复《天罡正法》的全部威力。”
李炫双手接过玉佩,只觉掌心一阵灼热,玉佩中似有活物游动!
“这......”
“时间不多了。”蜀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明日早朝,刘洎会借韦挺之手除掉你,然后发动政变。你必须在此之前,拿到确凿证据,面见父皇!”
李炫握紧玉佩:“殿下,我该怎么做?”
蜀王示意赵无疾取来一个锦盒:“这里面是晋王府的布局图和侍卫换班时间。今夜子时,刘洎会在书房密会新月教使者,这是你获取证据的唯一机会。”
李炫接过锦盒,沉声道:“臣必不负所托。”
蜀王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李炫将蜀王给的龙魂佩贴身藏好,锦盒中的地图牢牢记在心中。离开蜀王寝宫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蜀王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向他点头示意。那眼神中既有托付,又有诀别之意。
“殿下保重。”李炫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聂隐娘在院外等候多时,见李炫出来,立刻迎上前:“如何?”
“比想象的更糟。”李炫压低声音,“刘洎勾结新月教,欲扶晋王上位。明日早朝,他们会先对我发难。”
聂隐娘眉头紧蹙:“那我们......”
“先去晋王府。”李炫目光坚定,“必须在刘洎与新月教会面时拿到证据。”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沿着宫墙阴影前行。李炫忽然想起一事:“聂姑娘,你可知晋王李治平日为人如何?”
聂隐娘略一沉吟:“年仅六岁,却已显聪慧过人。据说三岁能诵《孝经》,五岁通《论语》,如今正在学《春秋》。”
“如此神童......”李炫若有所思,“难怪刘洎选中他。”
聂隐娘突然拉住李炫:“等等,前面有巡逻。”
两人隐入假山后,等金吾卫走过。李炫借机观察晋王府方位——位于皇城东北角,与东宫仅一墙之隔。府邸不大,却布局精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奇怪,”李炫低声道,“晋王府守卫怎么如此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