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一股子烂木头的霉味。
王虎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手却还死死地攥着那柄大斧。许青山坐在火堆前,瞅着那跳动的火苗,没说话。
这两天,他们把附近的山头都摸了个遍,可还是没半点云水瑶他们的音讯。他心里头那股子焦躁,跟那火堆里的柴火似的,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远处林子里,冷不丁地传来一阵车轮的咕噜声和人说话的动静。
许青山和王虎心里头都是一紧,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抄起家伙,悄没声地就摸到了林子边上。
只见那山道上,一支瞧着就颇具规模的商队,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十几辆骡车上,都盖着厚厚的油布,车边上,还跟着二十来个佩刀的护卫。
许青山正纳闷这荒山野岭怎么会冒出来一支商队,他一眼就瞅见了商队最前头,那辆最是气派的马车车辕上,挂着一枚小小的,用黄杨木雕的钱形标记。
是钱家的商队。
他心里头正犯嘀咕,那马车的车帘,却被人从里头掀开。
一个穿着身利落男装,头上戴着顶半旧的逍遥巾,瞧着就精明干练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许青山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平日里安安静静,话也不多一句的媳妇,林晚照!
许青山几步就走到她跟前,他没说话,先是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林晚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整了整自个儿身上那件半旧的男装。
许青山这才开口,声音里头,带着点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后怕和火气。
“你怎么跑这儿来?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我不放心。”
林晚照垂下眼,声音很轻。
许青山一把抓住她的手,入手冰凉。
“胡闹!”
“我跟秦家姐姐合计过...钱老太爷也允了。”
林晚照没挣开,反倒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透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
“他们都说我胡闹,可我晓得,你一定需要人手。”
她又指了指后头的车队。
“怪医先生他们,前日在下游河湾被我们的人接应上。云姑娘伤得重,我已经让钱府的护卫,先送他们去一处稳妥的地方安置。”
有了钱家商队的掩护,许青山和王虎总算是暂时安全。
他们在林晚照的安排下,换上干净衣裳,混在商队里头,踏上了返回的路。
等回到石老山,处理完一应事务,许青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回黄果村。
他把村长王麻子,还有村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都请到了自家正堂。
茶水奉上,许青山也没绕弯子,他站起身,对着几位老者,深深地作了个揖。
“村长,几位公爷。小子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一桩关乎咱们黄果村往后百年安稳的大事,想跟各位商议。”
王麻子和几个族老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王麻子放下茶碗,搓着手。
“许乡贤,你如今是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大人物,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就是,谈不上什么商议。”
“不。”许青山摇摇头,“这事,必须得各位点头才行。”
他走到堂屋中央,声音沉稳。
“我想把咱们黄果村,也一并划入我石老山的势力范围。”
这话一出,屋里头顿时一静。
几个族老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王麻子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也透着股子为难,他干咳一声。
“许乡贤,这...这可是大事。自古以来,村就是村,山就是山。这要是并给你,那咱们黄果村的田契户籍,往后是听县衙的,还是听你石老山的?这官府那边,能认这个账?”
另一个族老也拄着拐杖,开了口。
“是啊,青山。咱们跟了你,往后你跟那些个官府、仇家的麻烦,是不是也得算咱们村一份?咱们这些个庄稼人,可经不起折腾。”
许青山静静地听完,他知道,这才是他们心里头最实在的顾虑。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各位的担忧,我明白。我许青山今日,便给各位交个底。”
“第一,黄果村的地契户籍,一切照旧,还是归青石镇县衙管。该缴的皇粮国税,咱们一文钱也不少,都由我石老山统一出面去缴,绝不让官府寻着半点由头。”
“第二,我石老山与村子,是守望相助。我负责护着村里不受外头那些个山匪恶霸的欺辱。村子,则是我石老山最要紧的根基和退路。”
“第三,也是最实在的。”
他加重了语气,“往后,村里的青壮,农闲时,都可上山做活。无论是去工坊打造器具,还是去田地开垦种植,我不仅管饱饭,每月还按人头发工钱。我许诺,不出三年,要让我黄果村,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人人都能穿上新衣!”
他这番话说完,屋里头那几个原本还满心疑虑的族老,那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他们合计了半天,最终,还是那个年岁最大的三公,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成!”
“许乡贤,咱们信你!往后,这黄果村,就全凭你做主!”
自此,黄果村,才算是真正成了他许青山的地盘。
将黄果村的事宜都安排妥当,留下王虎和十名虎贲军弟兄负责日常防务,许青山这才领着一众家眷,返回了石老山。
山寨里,那座专门为纺织所建的工坊,也已经起了第一批货。
秦若雪拿着一块新织出来的棉布,那布,又白又软,她凑到许青山跟前,那张精明的脸上,全是压不住的喜悦。
“青山,你瞅瞅,这布,比镇上那些个绸缎庄卖的最好的料子,也差不了多少。就这么一匹,拿到外头去,少说也能卖个二两银子。咱们那百亩棉田,一年下来,可就是座挖不完的金山!”
许青山接过那块布,入手温润。
他知道,秦若雪说得没错。
可他心里头,却没半分轻松。
他瞅着窗外那连绵起伏,如同蛰伏巨兽一般的山脉,缓缓开口。
“嫂子,这布,是咱们的钱袋子,也是咱们的催命符。”
秦若雪脸上的笑,微微一僵。
“咱们的东西越好,外头那些个豺狼的口水,就流得越长。”
许青山的声音很轻,“安稳日子,怕是还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