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口的哨兵,瞅见公子爷领着一伙生面孔回来,其中还有个受了重伤的,都是心里头一惊,连忙通报进去。
等他们进了寨子,云水瑶和她手底下那几个护卫,看着眼前这副光景,也都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这石老山,不过是个寻常的山匪窝。
却没料到,这里竟是另一番天地。
高大的寨墙,用巨木和青石垒得严严实实。
墙头上,箭塔和哨楼,错落有致。
寨子里,一排排的营房和仓库,规划得整整齐齐。
操练场上,几百号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喊着号子,练着队列,那股子气势,竟是比官府的正规军,还要强上几分。
这哪里是什么山寨,这分明就是一座藏在深山里头,戒备森严的军城。
云水瑶那双清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
她瞅着走在最前头的许青山,心里头那份仅存的疑虑,也跟着烟消云散。
秦若雪早就得了信,领着苏玉瑶和柳如烟,在议事堂门口等着。
她先是瞅了一眼那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云水凡,又把目光,落在了云水瑶的身上。
两个同样是聪慧又强势的女人,就这么着,对上了眼。
秦若雪脸上挂着当家主母才有的,热情又周到的笑。
她上前一步,拉住云水瑶的手。
“想必这位,便是云家妹子。这一路奔波,受苦。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也备了热水和干净的换洗衣裳,先安顿下来,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说。”
她话说得客气,那股子主人的派头,却是不动声色地就摆了出来。
云水瑶也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对着秦若雪,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
“有劳秦家姐姐费心。我等落难之人,能有处安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
她的礼数周到,那份大家闺秀才有的清冷气度,也分毫不让。
许青山瞅着这俩女人,心里头也是暗笑。他晓得,这往后的日子,怕是热闹。
他让李黑风,先把云水凡和那几个护卫,都安置到西边一处最是僻静的跨院里,又让苏玉瑶去厨房,熬些滋补的汤药。
随后,他又特意把柳如烟,喊到了云水瑶的跟前。
两个同样是被那黄都司害得家破人亡的女子,一见面,都不用多话,光是瞅着对方那眼里的恨意,就晓得,是同路人。
柳如烟听完云水瑶的遭遇,那张清丽的脸上,满是同情和愤恨。
“姐姐放心,这石老山,瞧着虽是龙潭虎穴,却是这世上最安稳的地方。那黄天雄,他再是手眼通天,也休想把爪子,伸到这里来。”
夜里,议事堂。
许青山把核心的几个人,都喊了过来。
王虎的胳膊还吊着,李黑风那张黑脸上,也带着几分肃杀。
方教头和那两个老兵,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
许青山先是把云水瑶,介绍给了众人。
然后,他便让云水瑶,把那黄都司的底细,都说了一遍。
云水瑶也不藏私,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用羊皮画的,简易的云州府城防图,铺在了桌上。
她指着图上几处标记。
“黄天雄,为人最是贪婪,也好色。他手底下,除了州府的三百府兵,自个儿还养了五十个亲卫,都是些手上见过血的亡命之徒,是他真正的爪牙。”
“他在州府里,最大的靠山,是布政使司的刘大人。可他跟那管着一州刑名的按察使张大人,却向来是面和心不和,为了争个高低,暗地里头,不知下了多少绊子。”
她又点了点城里,几处最大的银号和当铺。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藏匿赃款,还有放印子钱的地方。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十有八九,都换成了金银古玩,藏在这些地方。”
她这一番话说完,屋里头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李黑风那眉头,拧得跟个疙瘩似的。
“公子,这黄都司,人多,势大,又占着官府的名义。咱们要是想动他,怕是...跟拿鸡蛋碰石头差不多。”
方教头也捻着胡子,点了点头。
“强攻,是下下之策。云州府城墙高池深,光靠咱们这点人马,冲不进去。”
王虎那只没受伤的手,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那俺们就这么算了?这口气,俺咽不下!”
屋里头,一下子又争吵起来。
许青山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头,不紧不慢地,在桌上那张地图上,轻轻地画着圈。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他看着众人,缓缓开口。
“硬碰硬,是蠢人干的事。”
“那黄天雄,既然爱财,那咱们,就先断他的财路。他既然有对头,那咱们,就给他那对头,送一把最快的刀。”
他把手指,从那几家银号上头,慢慢地,移到了城外那片广阔的田地上。
“咱们手里,有旁人没有的东西。”
“龙牙米,能让他那些个同僚眼红。龙涎琼浆,能让那些个真正顶天的大人物,对他黄天雄,生出别的心思。”
“还有,”
他瞅着众人,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让人心头发亮的锐气。
“咱们手里,还有棉花。”
“我要让这云州府,乃至整个北地,所有的人,冬天穿的,都是咱们石老山织出来的,又软又暖和的棉布!”
“到那时,他黄天雄的刀,再快,也快不过咱们的银子。他的人,再多,也多不过这全天底下,想要过安生日子,穿暖衣裳的老百姓!”
他这番话,说得屋里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许青山,只觉得,自家这位公子爷,心里头那盘棋,下的,太大了。
石老山西坡,一排新起的木头工坊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锯子拉木头的刺耳声,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许青山把从青石镇请来的那几个手艺最好的老木匠,都给拢到了这儿。他自个儿也天天泡在里面,身上那件青布衫,沾满了木屑和汗水,跟个寻常的学徒工没什么两样。
几张巨大的木头桌案上,摊着几张许青山亲手画的图纸。
图上画的,是些瞧着就古怪的机括部件,轮子不是轮子,架子不是架子的,瞧得那几个做了一辈子木匠活的老师傅,一个个都直挠头。
一个姓刘的老木匠,是手艺最好,但此刻却看着许青山一脸懵逼。
“公子,这...这玩意儿,俺们琢磨好几天,还是没弄明白。”
“这脚底下踩的踏板,是咋让这大轮子往前转的?”
旁边几个老师傅也跟着点头,他们能照着图纸,把每个零件都做得分毫不差,可就是想不通,这玩意的原理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