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家村,离黄果村不远,也就七八里山路。
可那村里的光景,却比黄果村要差上不少。
地里的庄稼,稀稀落落的,长得也没什么精神。村道上,也满是些坑坑洼洼的泥水。村民们瞅见他们这外来的车,那眼神,都带着点说不清的麻木和畏惧,远远地就躲开了。
他们寻着路,很快便找到了那周村霸的家。
那院子,倒是村里头最大的一座,可那院墙,却塌了半边,也没人拾掇。院子里头,东倒西歪地扔着些酒坛子和啃剩下的骨头,一股子馊味儿。
周村霸名叫周来福,正跟两个长得牛高马大,却一脸蠢相的儿子,在院里的石桌上,就着一碟子花生米,喝着劣质的烧酒。
瞅见许青山他们三个生面孔进来,周来福把那手里的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斜着眼,那口气,冲得很。
“哪儿来的?到爷这儿来,有啥事啊?”
秦若雪往前站了一步,她拿眼一扫这院子,心里头就有了底。
她把那声音,也端了起来,带着几分城里管事娘子才有的腔调。
“我们是黄果村许家的。来找你,是为着你邻家赵老四闺女的事。”
周来福一听是这事,又瞅见秦若雪那虽穿着粗布衣裳,却依旧遮不住的丰腴身段和那张俊俏的脸蛋,那眼珠子里头,立马就冒出了点不干不净的光。
他嘿嘿一笑,身子往后一靠。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替那老不死的出头来了。怎么着,那老东西自个儿不敢来,倒让个小娘们来跟爷说话?”
他那两个傻儿子,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秦若雪那脸,一下子就冷了。
许青山却没动,他只是瞅着王虎,使了个眼色。
王虎会意。
他把骡车上的缰绳,往旁边的树上一拴,一声不吭的,就走进了院子。
周来福那俩儿子,瞅见王虎这铁塔般的身板,也是一愣,随即又仗着是在自家地盘,梗着脖子就迎了上去。
“你个夯货,想干啥?”
王虎没理他们。
他只是走到院子当间,那盘用来碾谷的,足有桌面大小,七八百斤重的青石磨盘跟前。
他伸出那只比旁人大腿还粗的胳臂,在那石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然后,他转过头,瞅着周家那父子三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瞧着憨厚,却让人心里头发毛。
“俺们公子爷,想跟你们,讲讲道理。”
周来福的大儿子,还想骂几句什么,王虎却已经动了。
他没用什么拳脚,就是那么往前一站,扎稳了马步,深吸一口气。
他那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就那么扣住了那石磨的边缘。
他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老牛一般的闷吼,那胳臂上,脖颈上,青筋一根根的,跟那地底下盘着的老树根似的,全都蹦了出来!
在周家父子三人那见了鬼一般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那盘他们平日里得用两头牛才能拉得动的巨大石磨,竟真的被王虎,一寸,一寸地,从地上给硬生生的,抬了起来!
他那壮硕的身板,因为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微微地颤抖着,脚底下那坚硬的泥地,都被他踩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
可他,就是那么稳稳当当的,把那石磨,给举过了头顶!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风,都好像停了。
周来福和他那两个儿子,那张开的嘴巴,大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那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子里头蹦出来。
王虎把那石磨,在头顶上稳稳地托了那么三五息的工夫,这才又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把它给重新放回了原地。
“砰。”
一声闷响。
周家父子三人那腿肚子,也跟着那声闷响,齐刷刷地一软,噗通一声,就瘫坐在了地上,那脸上,再没了半分血色。
就在这时,院门外头,一个拄着拐杖,瞧着像是村长的老头,领着七八个村民,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本是听见周家这边有动静,想过来看看。可一进院子,瞅见眼前这副阵仗,尤其是那辆停在门口的,挂着钱家源丰粮行标记的骡车,还有那站在场中,神色平静的许青山时,那张原本还带着点质问的老脸,瞬间就变了。
他几步走到许青山跟前,哈着腰,那声音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这位,莫不是黄果村来的,许...许乡贤当面?”
许青山瞅着他,点了点头。
“不敢当。只是为着村里的邻居,来讨个公道。”
他指了指那还瘫在地上的周家父子,“周村长,你这本家的族人,行事,可是霸道得很呐。”
那周村长一听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哪里还不明白。
他转身,对着那还坐在地上发愣的周来福,抬起脚,狠狠地就踹了过去。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连许乡贤的贵客,都敢欺辱!”
他骂完,又转过头,对着许青山,那腰,弯得更低了。
“许乡贤,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这等蠢货一般见识。这事,您说,该怎么办,咱们村,都听您的!”
许青山没看他,他走到那同样是吓得不轻的赵老四跟前,把他拉了过来。
“道理,很简单。”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第一,赵家闺女的亲事,由她自个儿和她爹娘做主,谁,也别想再打歪主意。”
“第二,周家,拿出三十两银子,权当是给赵家闺女压惊的嫁妆。这钱,今日就得兑现。”
“第三,他……”
许青山指着那周来福,“得亲自领着他这两个好儿子,去赵家门口,磕头,赔罪!”
他这三条,说得不紧不慢,却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那周村长连连点头,跟那小鸡啄米似的。
瘫在地上的周来福,更是把头点得跟捣蒜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一场眼瞅着就要出人命的逼婚风波,就这么着,被许青山用一盘石磨,几句言语,给拾掇得干干净净。
当他们赶着骡车,离开周家村的时候。
整个村子的百姓,都从屋里头走了出来,远远地,恭恭敬敬地,目送着他们。
那眼神里,有敬,有畏,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对安稳日子的期盼。
车上,秦若雪瞅着许青山那张平静的侧脸,心里头,也是翻江倒海。
她这才真正明白,许青山先前说的那番话。
有时候,这名望和威势,确实比那明晃晃的刀子,还要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