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第四天,上午十点整。
程望伫立在海州市公安局技术科的监控还原室中,眼前是由多块屏幕拼接而成的巨大画面,密密麻麻地呈现着各种影像信息。
今天的这些视频素材,均来自案发大学附近三条主干道上的智能交通摄像头,时间窗口精准锁定在第一名受害者陈佳乐失踪当晚的18:00至次日凌晨3:00之间。这是一段漫长的九个小时的连续视频回溯,技术人员已经过初步标注处理,程望只需重点关注五十多段被标记为“可疑时段”的剪辑记录。
坐在他身旁的是技术员林凡,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身形略显清瘦。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时刻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仿佛能从这繁杂的影像中看穿一切隐藏的秘密。此刻,他的双手灵活地在键盘与控制器上舞动,修长的手指像是训练有素的舞者,精准而快速地敲击、点击,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从晚上七点起,这辆蓝色五菱宏光就频繁在东校门和西街之间出现。”林凡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调出一段画面,车牌号在屏幕上清晰可见,“粤A5E46x,经过初步排查,这车登记在一个叫‘韩子鹏’的人名下。他35岁,曾有高利贷催收的案底,两年前从深圳迁入海州。”林凡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透露出他对工作的严谨态度。
“车辆轨迹还有吗?”程望紧盯着屏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声音低沉而浑厚,仿佛是从胸腔中直接发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林凡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在案发当晚23点05分,它最后一次出现在东城区工业路路口,之后便消失在城市边缘的监控盲区。为了追踪它的去向,我们调阅了沿线七个摄像头的画面,其中有五个画面显示它曾短暂停车,并且有一次疑似有人上下车。”林凡一边操作,一边详细地向程望汇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
“能定位上下车地点吗?”程望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愈发犀利,仿佛要将屏幕看穿,试图从中挖掘出更多关键信息。
“能,位置在东城区海榕巷十七号路灯下。”林凡迅速点开标注,地图上一个红点精准地落在海榕巷十七号的位置,“那一段刚好是两台监控重合的死角区域,画面十分模糊,我们反复查看了好几遍,勉强能看到后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身穿深色衣物的身影拎着疑似编织袋。”林凡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对画面的模糊感到有些无奈。
程望微微皱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判断,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还缺少环节之间的具体连接和确凿的实证支撑。他紧紧盯着画面,眼神仿佛要将那模糊的身影看穿,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就这样过了几秒,他果断起身,语气坚定地说道:“通知刑侦支队,带队去海榕巷十七号,展开地毯式搜查。顺便把韩子鹏的户籍、住址、银行流水、社交记录全部调出来,重点排查他近期与大学生之间是否有资金往来。”程望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林凡点点头,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应道:“好,我这边也继续排查五菱宏光过往三个月的出行轨迹,看有没有和其他类似案发地重合。”林凡深知这项任务的重要性,语气中同样透着坚定。
离开技术科后,程望匆匆返回刑侦一队办公室。此时,副队长姚卓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拎着半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姚卓身材魁梧,平日里总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此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严肃和焦急。
“老程,我刚从城西监控分中心回来,有个情况不太对。”姚卓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什么情况?”程望立刻问道,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在案发当晚,也就是陈佳乐失踪之后的一小时,有两名身穿同校校服的学生,先后从东门出校,但在200米外的路口突然调头,绕路返回。整个行为轨迹十分诡异,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姚卓一口气说完,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一口水,仿佛这样能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人找到了吗?”程望追问道,眼神紧紧盯着姚卓,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获取更多信息。
“找到了,是两个艺术设计系的大三男生,谢一鸣和冯世豪。我让警辅先带回来做了初步讯问,他们说当时是出去吃宵夜,刚走出东门,就看到远处有辆面包车停在街边,车灯没关,但驾驶位没人,副驾驶门还开着。他们当时觉得这场景特别奇怪,心里直发毛,就没敢走那条路,直接绕路返回了。”姚卓详细地汇报着情况,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这个情况怎么没第一时间汇报?”程望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姚卓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说道:“那俩小子太怕事,以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没人追问,就一直没提。还是我们找他们调监控录像时,把他们叫来认人,他们才供出来的。”
程望微微点头,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把这两人重新安排一轮正式询问,细致回溯他们目击当晚的全部细节,一秒都不能漏。另外通知技侦组,用他们描述的时间节点回溯东门附近15分钟内所有可疑车辆。”程望迅速做出部署,眼神坚定而果断。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紧张的氛围。程望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听筒,是法医陆明打来的。
“程队,我们这边有点发现。”陆明的语气依旧沉稳冷静,仿佛任何复杂的情况都不能打破他的平静。
“什么发现?”程望立刻问道,心中涌起一股期待。
“第二名死者刘欣语的肋骨下缘皮肤上,有两条细微却几乎对称的划痕,刚开始以为是挣扎造成,但放大后发现是利器表面不均所致。初步判断,疑似凿状硬物接触留下的痕迹。”陆明详细地描述着发现的情况,每个字都清晰准确。
程望沉吟了几秒,脑海中迅速分析着陆明所说的线索,说道:“你是说,凶手可能用某种金属器具在致命伤前有过控制行为?”
“是的,这种划痕不在常规搏斗划伤范围内,它角度极稳、方向一致,更像是工具‘卡住’人体某个部位,用来定位或固定的。”陆明肯定地回答道,语气中充满了专业自信。
“继续找找有没有同类工具痕迹,我们这边锁定了嫌疑车辆和车主身份,一旦有一致性工具印痕,马上配合技术比对。”程望迅速做出指示,心中越发觉得这起案件的真相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明白。”陆明简洁地回应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程望望向办公室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依旧平静祥和。楼下传来学生社团的合唱声,那欢快的歌声仿佛与这紧张的案件调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程望知道,越是看似寻常的世界,往往越藏得住不为人知的深渊。
程望带队赶到海榕巷十七号时,这里呈现出一片衰败的景象。这是城市边缘一片拆迁滞后的老街,巷道狭窄而幽深,两侧是三层或四层的老旧自建房,大多数门窗紧闭,仿佛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技术人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迅速分散开来,穿梭在各个角落,仔细搜查着垃圾堆、墙角、下水井等每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
“程队,这里有血迹!”一名辅警突然高声喊道,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程望快步走近,只见在一处弃置的旧沙发靠背后,有一片微弱却明显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色,在沙发的深色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眼。技术员迅速拿出检测试剂,小心翼翼地进行检测,很快确认了是人血,初步比对属于A型。
“继续查这个沙发来源,把这片居民的水电消耗和监控调用出来。”程望迅速下达指令,眼神坚定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不远处,另一组队员从墙根挖出半截布条,颜色暗红,上面也沾染着血迹。布条的质地粗糙,边缘参差不齐,仿佛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撕扯。
“凶手在这里弃置过尸体,但后来应该转移了。”程望喃喃自语道,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或者只是中转。”
当天傍晚,对韩子鹏户籍地址的突袭行动同步展开。他租住在海州西北角一处城乡结合部的农家小院,小院外面挂着“家政服务”的牌子,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当程望带队冲入屋内时,里面一片昏暗与凌乱。家具摆放杂乱无章,地上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和腐朽的味道。
厨房的地砖上,有明显拖拽过重物的痕迹,痕迹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不寻常之事。卧室床底,一捆沾血的透明塑料布被警方带回。塑料布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色,仿佛在向人们揭示着它所包裹过的罪恶。
技术科紧急对这些证据进行鉴定,经过一系列复杂而严谨的检测流程,最终得出结论:血液样本与三名死者中两人相符。这一刻,这条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链条,终于开始有了具象的轮廓,案件的真相似乎正逐渐从迷雾中浮现出来。
案发第五天,凌晨三点,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而程望却仍未合眼,他静静地坐在审讯室观察室的单向玻璃后,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审讯室。镜头下,韩子鹏被两名警员带了进来。韩子鹏的脸瘦削而憔悴,神情木讷,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麻木,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审讯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又仿佛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程望知道,真正的战斗,从此刻开始。这个男人,远不是“催债员”那么简单。
而这个连环校园贷命案的深层动机和机制,也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