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万籁俱寂,整栋警局仿佛被夜色吞噬,陷入了沉睡。然而,市局四楼的刑侦支队却宛如这寂静中的一座孤岛,灯火通明,与周遭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程望坐在长桌尽头,面前的台灯散发着柔和却又略显刺眼的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他手中拿着郑英豪的完整口供笔录,纸张已经卷起了细纹,上面审讯过程中留下的咖啡渍和指印,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个案件的复杂与波折。
“程队,郑英豪咬死了是他弟弟主谋,自己只是一时动摇。”李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像是生怕打破这紧张的氛围。他将一份新打印的调查补充材料,轻轻放在桌面上,“但问题是……这份口供的时间线,还是有点对不上。”
程望没有立刻应声,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与李科交汇,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仿佛生怕吵醒那些沉睡在案件背后的真相:“郑英豪说,他们的‘取砖计划’仅仅七分钟,前后从0点01分到0点08分。可是,我们的监控却显示,金库内门被物理开启的时间是在0点15分。然而,他的供词里压根没提这段时间在干什么。这就怪了,要么是他撒了谎,要么就是我们忽略了某个关键变量。”
程望眉头微微一动,目光又落回到那份口供上,低声自语道:“0点08到0点15……七分钟的空档期。他肯定是在撒谎,但也不像是全在说谎。” 他陷入了沉思,脑海中开始不断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他想,盗贼作案肯定会尽可能降低风险,选择在监控相对薄弱的时间段下手。如果按照郑英豪所说的时间线,0点08分之后的七分钟完全空白,而金库内门又在0点15分才被开启,这中间必定存在一个关键环节。而且,金库区域空间布局复杂,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个既能躲过监控,又能临时存放金砖的地方呢?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地图板前。地图板上详细标注着金库区域的全部房间编号与结构细节。他拿起一支红笔,眼神专注而坚定,将“金库内门”与“走廊尽头盥洗室”之间的隔墙线圈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他指向这一区域,声音中带着一丝笃定,“还有一个未被监控拍到、也未在供词中提及的转运点?比如临时藏匿的柜体?假设盗窃发生时间并非在0点01至0点08之间,而是在0点08到0点15之间?毕竟,他们要想安全地盗走金砖,肯定得找个安全的过渡地方,先把金砖藏起来,避开监控最严密的时段。”
李科听着程望的分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你是说……供词是错的,实际上金砖并没有当场直接转出?而是先藏起来,第二天再取走?”
“没错。”程望放下笔,语气渐渐平稳却更显冷峻,“我们一直以来都陷入了一个心理预期,认为黄金被盗,必然意味着当场运出。但如果从盗贼的角度考虑,要减轻风险,最优路径其实是‘多次微量’分批取出。这样既能降低被发现的几率,又能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应对突发情况。”
“你怀疑……他们到现在都没把黄金转移完?”李科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很可能。”程望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李科立刻明白了程望的意思:“那我们必须封锁十四层!立刻查封所有通风管道、天花板吊顶、废弃电井、清洁器具间!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金砖的地方。”
程望果断地点头:“立刻通知搜查组,要不惜一切代价搜到残余金砖。”
……
当天上午9点,十四层准时进入全面封锁状态。特勤小组全员身着整齐的装备,神情严肃,他们携带金属探测器、红外扫描仪等专业设备,从最不起眼的储物间入手,展开了一场挖地三尺的搜索行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都不放过。
上午11点27分,技术员在东南角一处打扫器具间墙体前停下了脚步。他轻轻敲击着墙体,凭借经验,他发现这面墙似乎有些异样,声音略显空鼓。
“程队!”通讯器中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程望听到呼喊,几步就冲进了那间工具房。此时,假墙已经被破开了一部分,石屑散落一地。在石屑间,裸露出一个不规则的暗格,格内堆叠着三个红布包裹。程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露出数块贴有编号标签的金砖。仔细一看,编号与当初备案清单完全吻合。
“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把全部金砖转走。”程望低声说道,“剩余的八块,留在现场,等风头过后再取。”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变得更加冷峻。回到办公室后,他盯着那份口供,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案件的种种细节,忽然冷笑了一声:“李科,通知情报科,查一下郑英豪最近三个月的通信记录,尤其是与苏倩之间是否有私密联系。还有——”他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将纸塞进李科手中,“让人调出苏倩户籍档案和户口迁移记录。我有点怀疑,她可能不只是一个配合掩护的‘工具人’。”
李科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是说,她……”
“郑英豪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程望冷静地分析着,眼神中透露出犀利的光芒,“她虽然是财务,但又不管钥匙。如果只需要一个人在场掩护,完全可以拉个更好操控的临时工。可他偏偏选择了苏倩,这其中必定有更深的关系。而且,在审讯过程中,苏倩的一些细微表情和言语,总让我觉得她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要多。她看似慌乱,但又好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两小时后,结果传来。
“果然。”李科捏着几页纸,神色凝重地走进来,“他们是夫妻。十年前结婚,三年前离婚,离婚后苏倩将户口迁回原籍,申请调到海市。在单位上没透露两人曾有婚姻关系。这就难怪郑英豪会选她,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可不是随便一个临时工能比的。”
“彻底查封她家。包括她名下前夫的车库、她父母家的老房子、她用过的所有手机卡。一定要找到更多线索。”程望果断下令。
……
下午3点12分,一条重要线索浮出水面。情报科的工作人员在调阅的三个月通话记录中,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一行行数据仔细排查,终于发现苏倩多次拨打一个外省号码。这个号码的用户,系一名叫“赵林”的男子,曾因运输金属制品未备案被海关拦截。为了查清这条线索,情报科工作人员不仅与多个地区的通信部门协调沟通,获取更多通话详单,还联系海关方面,调取赵林当时的详细资料。
进一步侦查发现,赵林曾于案发后第四天进入海城市,登记住在距离金库不到五公里的一家快捷旅馆。调查人员立刻赶赴旅馆,然而,旅馆工作人员却告知他们,赵林已于昨日凌晨离开,行踪不明。
“他们另有买家。”程望紧紧握着赵林的资料页,眉头紧锁,“赵林是接应。郑英豪和苏倩不是单独盗窃,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有下家。”
李科心头一紧,意识到案件的复杂性远超想象:“这么说……我们破了只是冰山一角?”
“是。”程望抬头看向墙上白板,那一串串关系网此刻仍显模糊,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坚定,“但只要我们顺着赵林这个突破口下去,一定能撕开黑市黄金交易网的面纱。”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沉静却坚决:
“这个案子,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