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三十五分。
市局刑侦支队审讯室b内,空气仿佛被无形的重物挤压,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审讯桌前,程望稳稳地坐在主位,神情严肃,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的左侧是副队李默,脸上带着一贯的冷峻,右手边则是记录员,时刻准备着记录下每一个关键信息。对面那位身穿白色衬衣、素面朝天的女子,正是昨夜被带回的苏乔——苏景鸿的外甥女,三十岁,有着海归背景。
“姓名?”李默率先发问,声音低沉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乔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回答道:“苏乔。”
“年龄?”
“三十一。”苏乔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握紧,又缓缓松开。
“职业?”李默继续追问,目光紧紧锁住苏乔,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曾在英国一家风险投资机构任职,今年四月回国。”苏乔回答时,眼睛微微下垂,似乎在刻意回避李默的视线。
李默的眼神始终淡漠,紧接着问道:“回来干什么?”
苏乔深吸一口气,像是早已准备好答案,说道:“陪我舅舅。他年纪大了,独居在东山别墅,身体又不好,常常血压升高。”
这时,程望插话了,他语气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你近三个月共进入他家二十一次,有六晚留宿。对他金库的位置和结构,是否知情?”
苏乔顿了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张,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几秒钟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他有个地下保险库,但他从不让我进。他警惕性很强,连佣人都不许靠近那层。”说话间,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程望和李默对视了一眼,程望接着问:“你知道他存有黄金吗?”
“我知道他有一笔资产处理后留下的黄金,但我并不知道数量,也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苏乔回答得很快,似乎急于撇清关系。
“你说四月回来,在哪儿居住?”程望不紧不慢地继续询问。
“最初住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后来舅舅说不如住他那边方便些,就搬过去了。”苏乔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疑惑。
程望翻开资料,看似随意地问:“你在海外账户中收到了一笔人民币一百八十万元的转账,时间是本月六号,来源为匿名账户。你能解释这笔资金的来历吗?”
苏乔顿时表情僵住,脸色微微发白,眼神中满是惊恐。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几秒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那是我卖了一件海外的旧藏品,朋友私下帮我处理,过账给我,便于我回来后生活。”
“可以提供藏品交易合同与交接记录吗?”程望紧追不舍,目光如炬地盯着苏乔。
“……没有。当时是口头约定。”苏乔低下头,不敢再看程望和李默,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程望并未急于追问,而是将一张照片推到桌上:“你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中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人,黑框眼镜,穿深灰t恤,身形偏瘦,神情警惕地看向摄像头。
苏乔垂眸盯着照片数秒,手指轻轻颤抖着,最终轻轻点头:“他叫林致,是我在英国认识的一个朋友。”
“他来过国内?”
“是,今年五月中旬来玩,在东山别墅住了三天。”苏乔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程望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加重:“根据我们调取的门禁记录,林致在五月十日至十五日间四次出入东山别墅区,未登记真实身份。你为什么隐瞒他的存在?”
苏乔沉默了整整五秒,这五秒里,审讯室安静得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随后,她低声说:“我怕你们误会。”
“误会什么?”李默追问道。
“他是我男朋友。”苏乔说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
十分钟后,程望和李默在会议室内对案情进行分析汇总。
“苏乔隐瞒了重要信息。她的男友林致很可能是这起盗窃案的关键人物。”李默语气笃定地说。
程望盯着投影屏幕上林致的照片,缓缓说道:“他进入过别墅,也见过金库门,时间点又和资金异动接近。技术组那边有结果了吗?”
“刚刚送来。”李默点点头,将一份检测报告放到桌面,“监控系统中检测到的那枚伪造指纹,确实高度仿真,材料是硅橡胶加上微型纹理喷射技术。只有专业技师才具备这类能力。”
“也就是说,有人复制了苏景鸿的指纹。”程望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对。复制来源极可能是生活用品,比如他常用的茶杯、门把手。”李默补充道。
程望闭上眼,沉吟三秒:“林致的职业背景查清了吗?”
“查了。他曾就读于伦敦某大学艺术设计专业,之后转入一所专攻安全系统模拟与破解的私立学院,后来无明确工作记录。”李默一边说,一边在资料上指给程望看。
“也就是说,他掌握一定技术基础,且具备破解门锁和伪造指纹的能力。”程望分析道。
“是。”
“调监控时段有没有他进出金库?”程望抬头问道。
“没有。问题就在这儿——他五月中旬就离开了,金库是在六月二十二日失窃的。”李默眉头紧皱,一脸疑惑。
“所以,”程望指着金库图纸,分析道,“他未必是执行人,但一定参与了计划。林致五月中旬在别墅期间,很可能利用与苏乔的关系,获取了金库的密码和结构信息,同时协助苏乔获取指纹样本。之后他虽离开,但为盗窃计划提供了技术支持。苏乔和林致联手获取舅舅的指纹、钥匙开锁顺序,再交由第三人执行?”
李默点头:“很可能。从时间线和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推测比较合理。”
“调查苏乔是否近期接触过可疑人士,特别是她六月以来的行程、社交记录、交通轨迹。”程望果断下令。
“已经安排了。”
“此外,再调出别墅出入记录。尽管系统无异常,但是否存在静默绕过,比如访客利用早期进出时间在别墅中长时间潜伏?”程望思索片刻后说道。
“明白。”
——
六月二十四日凌晨,刑技组送来新的分析结果:
? 金库内一处不起眼的通风栅格处,检测出微量纤维残留;
? 该纤维为深灰色羊毛材质,来源不明;
? 通风口内侧有轻微弯曲痕迹,怀疑曾被人为打开;
? 现场检材未匹配到别墅工作人员或苏景鸿本人衣物。
“这说明,有人通过通风口进入?”李默诧异道。
“不可能。”程望立刻否定,“通风口直径不到三十厘米,成年人无法穿越。而且,通风口内部空间狭窄,四周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如果有人强行通过,必然会留下更多明显的痕迹。但现场除了这微量纤维,并没有其他异常。”
“但这可能说明另一件事。”程望望向金库图纸,眉头紧锁,“这个通风口位于金库的角落,位置比较隐蔽。有人提前把黄金藏入了通风管道,并在案发日将其取走。”
“你是说……金条早就被盗,只是时间延后发觉?”李默似乎明白了程望的意思。
“对。如果黄金在六月初就被转移,而金库门又一直未被暴力开启,那唯一可能的手段就是‘金蝉脱壳’。金库门的指纹识别装置检测到伪造指纹,很可能就是他们提前的一次试探,看看别墅安保系统的反应。而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利用通风口将黄金分批藏匿。”
李默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
“黄金可能分批藏匿于金库内隐蔽部位,随后在某个固定时间由知情者取走,而那次‘指纹伪造’事件,其实是提前测试系统反应。”
“好一个试探。”李默冷笑,“这些人比我们想象中精明得多。”
——
当天中午,调查小组锁定一名潜在嫌疑人——
周卫,男,三十四岁,自称为东山别墅区绿化维护外包商,在五月中旬至六月期间多次进入环翠路十八号别墅进行“绿篱修剪”工作。
周卫平时居住在城郊的一处简陋出租屋内,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时常为了生计发愁。最近却突然添置了一些昂贵的物品,行为举止也变得有些怪异。
问题在于:他并非东山官方合作绿化公司职员,也无完整背景登记。别墅安保对于外来绿化人员的管理,主要依赖外包公司提供的名单,周卫正是利用这个漏洞,混入了别墅。
且更关键的是——
周卫在六月二十一日突然辞职,次日便离开本市,现下落不明。
“这人有问题。”李默摁下话筒,语气严肃,“发布追逃令,查他所有关系人、通话记录、轨迹定位。安排图侦调取小区所有绿化期间的视频资料。”
“明白。”下属立刻应声。
——
程望站在图板前,将所有信息重新串联:
? 林致通过苏乔进入别墅,掌握金库密码与结构;
? 苏乔在其协助下获取指纹样本;
? 周卫借绿化工身份长期潜伏,暗中藏匿黄金;
? 指纹伪造事件为试探系统;
? 黄金失踪当日并非暴力盗窃,而是“内部掌握者”通过正常方式转移;
? 整个案件为“延时触发型”密室盗窃:计划早已完成,失窃只是“被发现”的时间点。
“目标高度清晰,流程完整,心理素质极强。”程望喃喃自语。
“这几人配合得极为默契。”李默在一旁附和道。
程望眼神锐利,落在图纸上一个圈住的名字:
苏乔。
“我们得开始第二轮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