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在叹息:“朕的东夏,就没有一个能胜得过裴天笑的宗师吗?”
齐太傅劝:“皇上,有一个向宗望,就有第二个。东夏还是有宗师的,只是他们还需要时间赶来。”
皇帝缓缓说:“等这一战出了结果,便传朕旨意,但凡有宗师前来,每人赏黄金百两。若是胜了裴天笑的宗师,朕许他家后辈两个四品官职。”
厉煦阳:“……”
皇帝这是急了。
但即使这么急,也只肯许出去四品官职,看来这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
这一战,他也是非战不可的。
如果他不出手,东夏的百姓不会再敬仰他,甚至会唾骂。
骂他是胆小鬼缩头乌龟,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脸面,他也必须出手。
那边向宗望与裴天笑已经过了五百多招。
这时,向宗望就处于劣势了。
其实宗师之战,有时候一招就能定胜负。
只要对方露出哪怕一丝破绽,胜负就定了。
向宗望能到五百多招,说明他不论心性,内力,都是可圈可点的。
但也仅此而已。
下一刻,一把剑从他的右背透出。
那是心脏的位置。
向宗望大口吐着血,眼里竟然还有一丝喜悦和释怀。
和真正的高手对决,果然是一件妙事。
只可惜,他要死了。
裴天笑冷冷地睇了他一眼,目光冷漠,淡然,声音里也满透着寂寞:“明知必输,何必一战?”
真是把高手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满场无声。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向宗望会输,但是真的输了,还是觉得心情沉重。
那些百姓们不懂武功,对他的输尤其觉得难以接受。
裴天笑看向一个方向,目光意味深长。
那里,正是厉煦阳悄悄观战的地方。
到了宗师境,耳聪目明,对他对发现自己,厉煦阳并不意外。
南昭的使者连同裴天笑离去了。
叶云青和夏凌骁飞快地下楼,来到向宗望身边。
向宗望口中还在吐着血,整个人看起来凄凄惨惨的。
大概是刚刚这一战太过让人目前眩,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没有人去看他的情况。
城楼上的皇帝,目光中露出失望,带着众臣转身下楼回宫了。
向宗望目光望着天空,眼神似乎要涣散。
叶云青已经走到他面前,她飞快地探了探他的腕脉,拿到出一枚银针给他止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来,放进他的嘴里。
同时,她低声说:“向大师,运转你的内力把药融进你的身体里,放心,你不会死!”
裴天笑自负且傲气,剑气虽凌厉,却没有下死手。
听了叶云青的话,求生的欲望顿时涌现。向宗望果然开始努力消化药力。
等血止住后,夏凌骁让人把他抬上马车,送去静养。
叶云青站起身,准备和夏凌骁离去时,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人正看着她。
宋凌书在宗师之战还没开始就来了。
他担心向宗望会赢,这样他和厉涵月的四品官要泡汤。
同时他也想看看宗师之间的比试,是怎样的。
他现在已经地阶三星,再进三阶,也是宗师了。
观看这样的战斗,于他有利。
结果他也很满意。
只是,他没想到,叶云青会和夏凌骁一起从那边的茶楼下来,又一起去看向宗望,甚至,叶云青还用了银针,拿到出了药。
换以前,他会上前去斥责叶云青胡乱给人吃药,爹味十足。
一则在贬低叶云青的过程中抬高自己,二则在厉涵月面前表面对叶云青的厌恶。
但是现在,他突然就有些怯。
哪怕他很快就要成为四品官,只会比叶云青低一阶,但他心中好像已经没有了底气。
她会医术。他很早就知道,但他内心里一直以为她会的,只是村子里土郎中所会的那些,能治个小病小痛,能治下牲畜。
可是现在,他不敢也不会再这样想了。
叶云青,好像比他所知道的,会的多许多。
叶云青没有理会他。
夏凌骁淡淡瞥他一眼,也没有理会他。
他心里空荡荡。
就好像原本是属于自己的,现在,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了的那种不甘心。
厉涵月轻轻扯了扯他:“凌哥哥,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宋凌书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凌骁和叶云青早就已经走了,去买零嘴的厉涵月也回来了。
厉涵月还拿了一块小酥饼塞进他的嘴里,笑嘻嘻地说:“好吃吗?”
宋凌书点头:“好吃!”
厉涵月语气轻快:“咱们出来这么久了,回去看麒儿吧!”
他们的儿子,出生时取名宋麒。
宋凌书又暗中捏紧了拳,可惜,原本的麒麟儿,以后只能做个普通人。
叶云青曾经给过他儿子机会,是他们没有把握住。
第一次,他觉得厉涵月的笑容,有些刺眼。
厉煦阳回到了府上,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的脑海中在演着向宗望和裴天笑的一招一式。
而后,他得出结论,在第一百二十七招和第一百九十一招,第二百三十三招时……五百多招里,裴天笑共有十七处破绽。
只要抓住任何一个破绽,就能一击必中。
但向宗望没有发现。
或者他发现了,却把握不住。
毕竟高手的破绽,几乎只是在一瞬间,马上就会调整。抓不住那一瞬,机会就稍纵即逝。
所以他输了!
厉煦阳睁开眼睛。
这一战,可以打,他有七成把握。
这时,厉涵月与宋凌书手牵手过来。
厉涵月笑嘻嘻地跑近:“爹,爹,我们去看了,那个向宗望输了!”
厉煦阳说:“嗯!”
“爹爹都没有出手,那人想出风头,连命都丢掉了,真是活该。”
宋凌书张了张口,想说人还没死,但没有说出来。
厉煦阳笑着说:“他也不算白死!”向宗望用自己的命令,让他看到了裴天笑的实力。
“是呀!”厉涵月却以为他说的是别的意思,“那么多百姓都夸他了,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厉煦阳宠溺地笑笑:“月儿,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话!”
“我知道,这不是当着爹爹才说实话的吗?”厉涵月笑着一拉宋凌书,“走,凌哥哥,咱们去看看麒儿!”
孩子有奶娘,有丫鬟婆子管着,她完全是个甩手掌柜,想看的时候去看一眼,平时是不用带的。
一边走,厉涵月一边说:“凌哥哥,等我进了兵部,你进了军营,咱们就不能时时在一起了。”
宋凌书微笑着说:“嗯,但不管我在哪里,阿月你都在我心里。”
他下定决心,这次,成为四品武官后,他一定会遵守军纪,绝不犯规,不能把大好的前程再葬送了。
四品武官,一营统领,这让他很期待!同时,他心中也充满了对厉煦阳的感激。
齐太傅再次到了厉煦阳府上,这次,带来了不少珍珠玉器,是皇帝的赏赐。
厉煦阳笑着把人迎进来:“替我谢过皇上,三日后,本座会和裴天笑一战!”
齐太傅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高兴地说:“太好了,有厉大师出手,皇上也放心了。这下,南临想要故意为难,只是自取其辱!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禀告皇上去。”
皇帝得知后,也很高兴。
裴天笑,就得开国龙将的嫡系传人来收拾。
之前厉煦阳自重身份,不肯出手。
好在现在终于答应下来。
三日后一战,东夏也能出一口恶气了。
因着厉煦阳的答应,好像驱散了连日东夏君臣心中的阴霾。
第二天,叶云青和夏凌骁去看望向宗望。
昨天的那颗药护住了他的心脉,他身体里的剑气,需要以后慢慢疏理。不过,那条命,是真的保住了。
向宗望看见两人进来,他支撑着起身,被夏凌骁按了下去。
夏凌骁说:“向先生不必在意小节,你伤得极重,现在身体里还有裴天笑的剑气,不宜多动!”
向宗望感激地说:“多谢梁王殿下与叶将军的救命之恩。”
武者到宗师境不容易,他也惜命。
但是,若是没有人出手,南临的那个宗师在东夏耀武扬威,把东夏所有人的脸面踩在地下,把东夏西境将士的浴血奋战的成果一笔抹杀。
如果他身为一个武者都不敢站出来,那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死而已,怕什么?
叶云青说:“向先生客气了,你为东夏而战,虽败犹荣!我们不过是做力所能及的事,哪来什么恩不恩的?”
向宗望心里明白,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他的命,真是她从阎王殿前抢回来的。
他已经到了宗师境,自然有见识,知道那颗药不简单,可能价值连城。
叶云青与他素不相识,竟然就把药给他了。
他这条命,从此,就是叶云青的了。
不过这想法他只会埋在心里,真正的恩情,不是在口头说说,而是以后尽力报恩!
叶云青可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他对向宗望还是敬佩的。
向宗望来时,未必不知道他可能不是裴天笑的对手,但如他所说,他愿意做这抛砖引玉的砖,只为了用自己一条命,让人看清裴天笑的身手和破绽,为下一个挑战者铺路。
光是这份气魄和格局,就让人敬佩了。
从别院离开,夏凌骁缓缓地说:“厉煦阳答应出手,后天,就是他和裴天笑的决斗了。”
叶云青没什么表情,轻嗯了一声。
“你觉得,厉煦阳能赢吗?”
叶云青顿了顿才说:“他比向宗望的境界高一些。但向宗望是为大义而战,而他,是为利益而战!”
“所以你不看好?”
“我看不看好不重要,结果决斗完就知道了。”叶云青对这个不感兴趣。
夏凌骁转移话题,声音柔和几分:“我已经让梁王府准备大婚事宜,待和谈过后,咱们的大婚,我会让整个京城都知道!”
叶云青说:“王爷安排吧!”
“你是在担心和谈的问题吗?虽然南临来这一手很恶心,而且很可能得逞,但没关系,战场上,咱们再找回来!”
凡是宗师境都不许上战场,这是天下四国约定俗成。
宗师虽然不是大白菜,但四国哪国没有一两个呢?
所以宗师只能像裴天笑一样,来挑战宗师,却不能去战场仗着武力乱杀!
叶云青笑着说:“好!”
这时,沈离骑马匆匆赶来,到了面前,翻身下马,禀告:“主子,宫中传来消息,淑妃娘娘想见叶姑娘!”
现在,叶云青算是淑妃的准儿媳妇。
所以,这个要求,叶云青还真无法拒绝。
夏凌骁说:“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转道去往皇宫。
浮岚殿。
这次夏彦辰不在。
到了宫门外,等待通报。
小太监进了殿中,却久久没有出来。
一刻钟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小太监出来了:“淑妃娘娘正在小憩,不宜打扰,王爷您和叶将军还请稍候!”
说是稍候,却没让他们进去,要他们站在殿门前候着。
夏凌骁眉心微拧。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平时,母妃会这样拿捏他,他不在意。但是,母妃还用这一套对付叶云青。
他轻声说:“你,若是不愿意等,咱们先出宫!”
叶云青神色始终平静:“无事,不过是多站一会儿!”
论站,还真是难不倒她。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那小太监过来说:“娘娘醒了,王爷,叶将军,请进来吧!”
夏凌骁眼含歉意。
叶云青倒是神色自在。
两人走进殿中。
帏幔处处,精致奢华。
一个年近四十的美妇人坐在美人榻上,眼神略带挑剔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叶云青。
叶云青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笑了一声:“倒是个美人儿,就是这礼行得太过生硬了些。”她也不要叫叶云青起身,就让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夏凌骁说:“母妃!”
淑妃又笑了一声:“阿骁,你这是担心本宫会欺负了叶姑娘去?这行礼是很有讲究的,宫中的礼仪,尤其要中规中矩,容不得半点错处,不然,丢脸事小,要是冲撞了贵人,那就是大麻烦了!”
夏凌骁说:“母妃,云青不是普通闺阁女子。”
“本宫知道,武状元嘛。”淑妃摆摆手,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既然阿骁心疼,你且起身吧!”
“谢娘娘!”
淑妃打量着叶云青,似乎想看她生气或是讨好的样子,可惜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叶云青脸色很平静,平静到好像刚才她不是在为难。
“叶姑娘,听说你曾经嫁过人,是和离之身?”
“回娘娘,是的!”
淑妃抚抚自己长长的甲套,慢悠悠地说:“和离之身多少有些不吉了,但谁叫骁儿喜欢呢?本宫这个做母妃的,当然是紧着儿子的心愿。”
夏凌骁再次用歉意的眼神看了叶云青一眼,母妃面甜心苦,平时这么对他就算了,但对叶云青,也这样夹枪带棒的。
可偏偏孝字当头,他又不能斥责。
叶云青好像没有听出淑妃语气里的不善,大大方方地说:“娘娘对梁王殿下,真是慈母心肠。”
“那是自然,骁儿毕竟是本宫的长子!”淑妃似笑非笑,“他长年在军中,有些事,可不就得本宫这个母妃多为他考虑吗?和离之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多少也好说不好听,这宫中礼仪,就再不能出错了,本宫身边这个嬷嬷,熟悉宫中礼仪,你既然要嫁入皇家,这些都是要学的。便让她去教习于你吧!”
赐教习嬷嬷这一套,说得好听是教导礼仪,但多半是用来磋磨人的。
夏凌骁说:“母妃,云青身为将军,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去学那些礼仪,再说,她的礼仪并不差,教习嬷嬷就不用了!”
淑妃脸色微微一变,看着他的眼神不悦,声音里更带了些怨气:“看来,本宫是真的老了,儿子长大了,也不需要我这个母妃了。连一片好心,也被这样防备。罢了罢了,本宫又何必讨人嫌?”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叶云青说:“娘娘的好意,云青心领!教习嬷嬷倒也无妨,只是我多半时候住在军营,军营里不许闲杂人等前去,就要劳烦这位嬷嬷耐心些!”
淑妃皱起眉头,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住在军营?军营里都是大男人,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住在军营?这成何体统?骁儿到底是皇子,日后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在?”
夏凌骁再次开口:“母妃,云青住的是单独的军帐,军帐里行走的,也是女兵。”
“那也不成!叶姑娘,等你和骁儿成了婚,就把那什么将军给辞了吧,皇家的儿媳妇,哪有在外面这样抛头露面的?”
叶云青温顺地点头:“娘娘说的有道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是成婚之后,殿下不许我再去军营,我不去便是!”
夏凌骁看着她灵动的眉眼,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一刻,她的回答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我先是将军,再是皇家媳,若你执意要我离开军营,这皇家媳我倒也没那么稀罕!”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让他不自觉地心中一紧。
他伸手拉住叶云青的手,说:“母妃,云青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我说过,云青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她以后的去留,不在母妃,也不在儿子,不在她自己,而是在父皇。这婚事是父皇赐下的,父皇并没有要云青嫁入皇家后就不入军营,母妃若是强行,是干政了,还请母妃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