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出尘白衣的沈慕舟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一脸的惊诧:
“这婚事他竟然就这么认下了?”
“否则呢?”
“儿臣以为,就凭借他的脾性,肯定要到父皇您这里来据理力争,退了这门亲事。”
皇帝摩挲着颌下短须:“男人嘛,一旦有了心仪之人,自然就喜欢假装成熟稳重。”
“心仪之人?”沈慕舟偷瞧皇帝脸色,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帝轻哼:“不过是迁个坟墓而已,吩咐下面人直接去办就行,他池宴清竟然亲力亲为,这一趟香河,晒得就跟只猴一般。
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讨那个白家养女白静初欢心吧?那傻丫头就这么好?”
沈慕舟面色微赧:“儿臣与她并无深交,但在疫所之时,她为救灾民,废寝忘食,奋不顾身,的确令人钦佩。”
“可惜啊,她在李公公跟前侍奉三年,怕是清白尽毁,清贵侯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进侯府的大门的。”
沈慕舟抿了抿唇:“所以父皇您才会给池宴清与白静姝赐婚?”
“他敢跟朕犯浑,朕就是要摆他一道,瞧瞧他的反应。”
“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假如,他果真如你所言,接旨之后闹腾得白府鸡犬不宁,还要来找朕理论,说明他仍旧还是那个毛毛躁躁的窜天猴,不堪大用。
朕肯定不能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上,否则迟早闯出大祸。”
“父皇是在测试他的服从性,看他会不会服从您的安排。”
皇帝轻嗤一声:“让他服从?你小看这头野驴了。他肯定不会娶白家那个千金,不过是学会跟朕耍心眼,玩战术了。不信你瞧,这婚事肯定成不了。”
“儿臣明白了,父皇是要借这桩婚事,教会池宴清遇事不可冲动,遇强不能硬杠,要学会变通。”
“朕没有教,教他的另有其人。”
皇帝摩挲着龙椅扶手,一脸的若有所思。
“池宴清桀骜难驯,又疾恶如仇,朝堂上下,凡是奸猾枉法之辈,他看不顺眼的,就恨不能除之后快。
朕欣赏他的宁折不弯,可又担心他刚过易折。所以才会让他负责灾区善款筹备,灾民安置等难题,就是要磨炼他的性子,让他学会低头求人。”
低头求人?
沈慕舟的唇角抽了抽。
皇上若是知道,池宴清那些善款是敲的竹杠,灾民安置更是坑蒙拐骗,他肯定就不这样说了。
他轻咳一声:“父皇知人善用,儿臣心悦诚服。相信池宴清也一定不会辜负父皇重望,定能整肃好锦衣卫。”
皇帝微微颔首:“现如今的锦衣卫,恩荫世袭,多是勋臣子孙,官宦弟侄,人数膨胀,又多酒囊饭袋之辈。
朕希望,池宴清能凭借他这股子不服输,不畏强权的狠劲儿,还给朕一个明朗精细,而又精英化的御林军。不给他高点的官职,他也镇不住这帮架鹰遛狗的纨绔子弟。”
沈慕舟道:“儿臣明白。池宴清也一定能体会父皇您的一片苦心。”
皇帝自嘲道:“他现在心底里正骂朕昏庸,乱点鸳鸯谱呢。我还指望他惦记我的好?”
这三品官啊,换做别人早就感恩戴德,磕破脑门了,这头野驴却未必稀罕。
白府。
白家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日,侯府那里竟然没有什么动静。
反倒等来了楚国舅给送来的一封请柬,邀请白家大爷前往贵宾楼一聚。
白家大爷不知道楚国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满心忐忑前往赴约。
雅静的雅厢里,只有楚国舅一人,悠闲地吃茶。
白家大爷恭敬行礼,楚国舅客气地请他落座。
然后开门见山:“前几日本官派了媒人登门,贵府老太爷说,静初姑娘命格不好,刑克至亲,不宜婚嫁。”
白家大爷小心翼翼地颔首道:“确有此事。”
“请的是何方高人占卜?”
“一位道士,自称乃是清虚道观的张天师。”
“那又是如何批算的呢?”
白家大爷满脸赔笑问道:“国舅大人怎么突然对此事感兴趣呢?”
楚国舅“呵呵”一笑:“本官听了媒人的回禀,就觉得十分纳闷。这白静初分明是贵府的养女,来历不明,这生辰八字想必贵府也不太清楚吧?所以这命数未必算得准。”
白家大爷改口:“那或许是观相。”
“可本官瞧着,静初姑娘的面相天庭明润,地阁方圆,却是贵不可言啊。”
“国舅大人还懂观相之术?”
“原本不懂,可本官前日路过清虚道观,入内与张天师讨教了一番,略懂一二。”
白家大爷大概听出了楚国舅的弦外之音。
“国舅大人竟然还识得张天师,真是巧了。”
“的确是无巧不成书。本官还将张天师一并带来了。”
楚国舅击掌,一会儿就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被一路推搡着进了雅厢。
入内便向着楚国舅跪倒在地:“国舅大人饶命啊,贫道就是靠卜卦看风水混个肚饱,或许蒙得不准,但从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白家大爷定睛一瞧,有些眼熟,可不正是三年前进府为白静初卜卦之人嘛。
一时间心里更是敲鼓,不明白楚国舅将他特意带到自己面前,有何用意。
楚国舅悠闲地屈指轻叩桌面,一派胜券在握之态。
“张天师也不必害怕,本国舅请你前来,不过就是想向你问几句话,你实话实说,本国舅也不会为难你。”
张天师点头如捣蒜:“您说,您说,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国舅沉声问道:“你抬起脸来,瞧瞧这位大人你可认识?”
张天师抬脸,端详片刻:“似乎有些眼熟。”
“那本国舅提醒你一句,这位大人乃是当今太医院院使白大人。”
张天师愣怔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面色微变。
楚国舅瞧着他的面色变化,心中了然:“看来,是想起来了,说吧,三四年前,你是不是替白家的养女白静初卜算过一卦?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张天师战战兢兢地磕头:“我交代,全都交代。这事儿小的记得,是一位姑娘交给我十两银子,指使我做的,所有话也都是那位姑娘教我说的。”
白家大爷一怔:“她教你说什么?”
“她说,府上有一位叫什么初的小姐,命格不好,刑克至亲,若是留在贵府,府上之人势必遭殃。尤其是父母必遭大难,诸如此类。”
白家大爷又问:“那给你银子的那位小姐,又是什么模样?”
“时日久远,我也记不太清楚长相,反正后来进了贵府之后,我在贵府见过她。她头上包着一块帕子,露在外面的头发有点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