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严肃穆的祭祀之后,赵钰转身,面对着阶下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
他缓缓展开手中的檄文,声音变得悲怆而激昂。
“朕,本是太祖血脉,一心辅佐皇室,奈何!”
他猛地一顿,眼中竟真的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当今天子,实乃贱奴替身!窃国妖邪!”
“其人品行败坏,倒行逆施,致使民不聊生,天下板荡!”
“朕,不忍太祖江山毁于一旦,不忍天下苍生再受荼毒,故而兴此义兵,只为清君侧,靖国难!匡扶我大夏皇室正统!”
他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真是那个为国为民的悲情英雄。
台下的江南士族和官员们,也配合地发出了阵阵啜泣之声,口中高呼。
“王爷仁义!”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诛杀国贼!”
然而,他们虽然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心中却对此说辞嗤之以鼻。
清君侧?靖国难?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谁不知道你就是想自己当皇帝!
不过,这借口找得不错,大家都是体面人,需要一块遮羞布。
而在太庙之外,那些被士族们强行组织起来,前来观礼的南京百姓,更是对此议论纷纷,充满了鄙夷。
“听说了吗?这宁王说咱们京城的李睿陛下是假的,是个奴才。”
“放他娘的屁!李睿陛下给咱们弄来了蜂窝煤,让咱们穷苦人家冬天也能睡个热炕头,还把那些贪官污吏杀得人头滚滚,那才是真圣君!我看这宁王就是嫉妒,心理变态!”
“就是!自己想造反,还把屎盆子往咱们陛下头上扣,真不是个东西!”
锦衣卫早已在南京城中,将李睿的“圣君”形象和宁王的“变态”形象,通过各种小道消息和说书人,传得人尽皆知。
祭坛之上,赵钰对此一无所知。
他念完檄文,正式宣布。
“自今日起,改元正元!朕,便是大夏正元皇帝!”
“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再次跪拜,声震寰宇。
赵钰张开双臂,享受着这至高无上的荣耀,他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权力的巅峰!
“众卿平身!”
他意气风发,开始大肆封赏。
“吴用,忠心耿耿,智计百出,封为内阁首辅!”
“陈玄德,拥立有功,德高望重,封为太师!”
“王伯安,匡扶社稷,劳苦功高,封为太傅!”
……
一连串的封赏下去,所有支持他的士族家主和官员皆得到了满意的许诺,赵钰甚至承诺,待他日北伐功成,定要裂土封王,与众人共享这万里江山!
看着满朝文武跪在自己脚下,感恩戴德,山呼万岁,赵钰的野心与欲望,彻底膨胀到了极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四海臣服的场景。
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大典过后,正元“皇帝”赵钰,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他指着地图,意气风发。
“传朕旨意!大军休整三日,于黄道吉日十一月二十日,正式出兵北伐!”
“五十万大军,沿大运河水陆并进!朕要一个月内,兵临京城城下!”
“朕要让那贱奴,跪在朕的脚下,舔干净朕的龙靴!”
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种即将问鼎天下的狂热氛围之中。
然而,就在这片狂热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异议。”
出言反对的,正是刚刚被封为内阁首辅的吴用。
他从队列中走出,躬身一拜,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嗯?”
赵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他最信任的心腹,竟然在这种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泼冷水?
“吴爱卿,有何高见啊?”
赵钰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
吴用仿佛没有察觉,他抬起头,沉声道:“陛下,时已入冬,北地天寒地冻,冰雪封路。我军将士多为南方人,不习严寒,若是贸然北伐,长途跋涉,恐怕不等与敌交战,战力便要折损三成啊!”
“况且,”吴用顿了顿,继续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北伐。而是应该先稳固江南,而后挥师西进,取湖广,占河南,将整个黄河以南连成一片,铸成铁桶江山!届时,我等坐拥天下钱粮,再徐图北上,方是万全之策!”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一滞。
不少官员都觉得吴用言之有理,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可宝座上的赵钰,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要的是雷霆万钧,是势如破竹!
他要的是在一个月内兵临京城,让那个贱奴跪在自己脚下!
稳固江南?徐图北上?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赵钰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吴用。
“吴用!你看清楚了!朕现在手握五十万大军!五十万!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区区一个贱奴,能有多少兵马抵挡?”
“若真如你所言,等他将天下勤王之师都集结起来,岂不是更难对付?”
吴用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王爷已经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军在鄱阳湖口,已被那王守义拖延了十数日,后又因登基大典,耗费了近半月光景。”
“我们,早已错过了最佳的突袭时机。”
“恐怕……恐怕京城那个贱奴,早已调兵遣将,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
“够了!”
“砰!”
吴用话音未落,赵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特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鄱阳湖是他的奇耻大辱!
他堂堂宁王,坐拥二十六万大军,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知府带着两万水师堵在湖里十几天,进退不得!
若不是江南士族给力,拿下了南京,断了那王守义的后路,他现在恐怕还在鄱阳湖里钓鱼呢!
“此事,休要再提!”
赵钰的脸色铁青,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吴用,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殿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吴用看着状若疯魔的赵钰,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知道,王爷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
再说下去,恐怕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地躬身退回了队列之中,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发一言。
他已经尽力了。
剩下的,便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