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越是农村,越是落后的地方越讲究规矩,特别是民间风俗方面的,你不遵守就不懂规矩,不懂规矩就行不通,任何人都不买你的帐。”王幺爸说,“当时我拿着2斤肉票,走到桂花街蔬菜公司卖肉的门市部,这蔬菜公司是当时的国营单位,鲜肉门市部有一个叫江天明的,正好是我小学同学,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当我找到他时,他对我能够耍到女朋友非常高兴,可要买座登,而且是二刀座登,还缺半斤肉票,这事就难办了。我特地买了一包朝阳桥高级香烟,这是当时最好的香烟之一给他,并苦苦央求他一定要给我办好。他最后咬了咬牙,说他无论如何一定想办法为我办好。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晓得,为了我那2斤半座登,他偷偷地将自家半斤肉票给了我,而且排了好几天轮子(排队)才帮我办好。我真是谢天谢地,提着一封‘喜’字白糖和棕巴叶做耳子(拴肉绳)串起的2斤半二刀座登,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地上老丈人家里去了。”
“一封带‘喜’字的白糖和2斤半座登肉,在当时那可是很大的厚礼哟!”王幺娘笑着说。
“对于一般平头老百姓来说,这真是算处上一份很大很大的厚礼。”王幺爸继续说,“当时农村办席实在没有办法,很有经验的乡村厨师就能靠2斤半肉做一桌酒席,大部分是瓜瓜菜菜凑起凑起装锅,哄哄眼睛豁豁肚皮而已。”
“2斤半肉做一桌酒店?这太考水平了!”王二哥惊叹道。
“是呀!”王幺爸继续道,“当我洋歪歪地提着糖和肉上门去看老丈人,俗话说‘男人看女朋友越看越欢喜,老丈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当然我的上门,更是让幺娘他爸罗万山兴奋异常,喜得是身为地主女儿还有人看得起,看得起自己的女儿就是看得起他自己。老丈人兴奋异常,他激动得几次落下眼泪,哭了好几次。他不知是自己哪辈子修来的福。老天爷,这等好事,而且是女婿提着一封带喜字的白糖,和2斤半的最好的二刀座登肉上门来看他,这是双重大礼,一般农村走亲戚赶1元礼钱或一把干面(挂面)就不错,能够只提一封白糖,或1斤半的肉来走人户走亲戚,那就很可以,提上一封糖和2斤半最好的二刀座登门,哪可是很大的礼数呀!”
“这也是当时家家都穷嘛,哪里拿得出贵重的礼物呢!”王幺娘摇了摇头说。
“就是、就是!”王幺爸继续摆龙门阵,“幺娘的爸接到我送的礼物,高兴坏了,赶忙烧火煮开水,用我送的白糖煮了一碗两个糖水蛋,我只吃了一个就舍不得吃,给幺娘留了一个,幺娘先是舍不得吃,我们推来推去,最后幺娘还是吃了。而我老丈人呢,兴致勃勃地跑到大队长罗二爷家,这个罗二爷是老丈人的远房兄弟,向他借三两烂红苕酒。开初罗二爷死活不肯,后来老丈人说请他来一起来喝酒、吃蒜苗座登回锅肉,他听说请他吃肉喝酒,才勉强同意借,而且还假巴意思地多借了二两,装起(凑起)半斤。”
“哎呀,三两酒都要过借呀?”王二哥惊奇地问。
“岂止三两酒,那时的半碗米、一两盐、一瓢根(一勺)青油(菜油)、豆油、豆瓣都可以借,而且是来了客人家里没准备或根本没有,实在没办法才去借,有时要借好几家才能借到呢。”王幺娘感慨地说。
“说起你都不相信,那时麦收时用麦子到面房调水面,下好面根本不用猪油、熟油海椒油、豆油(酱油)等调味料,是太贵买不起,就用一点点盐巴调味,也吃得津津有味,像吃山珍海味一样!”王幺爸接着继续摆龙门阵,“老丈人借回了酒,马上烧火做饭,弄了好几个菜,有蒜苗座登回锅肉、酸水汲干胡豆、青椒炒肉丝、小葱煎鸡蛋、素炒莴笋,再加一个用煮回锅肉后的汤加上软江子做了一个菜汤,虽然肉少少子子(很少)的,切了一点来炒青椒肉丝后,座登回锅肉的肉就少了些,但多弄了一大碗蒜苗同炒在里面,闻起来吃起来还是非常非常的香,这桌子菜虽然跟现在比一点不丰盛,但那时简直就像过年一样。”
“嗯,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样子,我老爹太激动、太兴奋、太高兴了,就像天大的喜事降临到他身上一般!”王幺娘兴奋地说。
“对对对……对,就是这样!”王幺爸接着说,“罗大队长是长期当干部的,十处打锣九处在,哪家有事哪有不请他的,如果当天你不请,过后肯定你不会有好果子吃,他要想方设法给你穿小鞋,拿捏(整)你。喝酒是他的拿手强项,幺娘根本不喝,我和我老丈人喝的很少,半斤酒估计罗大队长一人就喝了三四两,喝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满脸红光,只要有肉吃有酒喝,他就忘了阶级斗争,忘了我老丈人是地主,与我老丈人称兄道弟,好得跟穿一条连裆裤儿似的,亲热得不得了。那像平时他当大队长,与我对面走过眼睛都不抬一下,我招呼他他鼻子气气都不哼一声,好像根本认不倒的样子。”老丈人笑着说。
“这样的人,‘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社会上多得很,特别是有权有势的人,根本不会把你我一般老百姓放在眼里。”王二哥点了点头说。
“我和幺娘的故事,还想不想听?”王幺爸问王二哥。
“想啊,有多少想多少!”王二哥说。
“好,我们继续摆。”王幺爸继续说。
“从此,自我与幺娘正式见面订亲后,隔三差五,只要生产队没有上山下田劳动,比如打雨班、节假日,我总要找理由往幺娘家里跑。一是想去见一见自己心中的幺娘,二是看老丈人家需不需要帮忙,小伙子年青嘛,其他啥也没有,但有的是力气。有一次正好打雨班,老丈人家自留地要挖干田点麦子,点了麦子还要挑粪上山种点菜。反正下雨天也没得事,我二话没说,赶到老丈人家拿起锄头就到门前那弯弯的小干田自留地里,‘啪啪’吐了两叭口水在手心,甩开膀子开始挖起干田来。”
“哎哟喂,看看你的手,都打起血泡流了血,你痛不痛哦?”王幺娘接着说,“当天中午正当王幺爸挖了干田准备洗手吃午饭的时候,我一见他手上血糊糊的,十分心痛地说他。”
“没事、没事,几天就好了!”王幺爸说,“在城里根本没有干过农活的我,被下放农村改造,几个月来挖土经常被锄把打起血泡,但我还是坚持着,咬牙一声不吭。”
“下午挑粪,你得行不不?当时我问王幺爸,王幺爸当时说,行行行,行也行,不行也得行,有你,啥子都得行!每当我一见你,就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啥子问题和困难都不在话下。说得我满身热乎乎。”王幺娘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