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茵子他们一家和三花花早都走了,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好清静哦!”过完“五一”节,杨三花同孙儿孙女和他爸爸妈妈都回成都去了,王二哥又显得无聊得很。
“咦,何不到乡坝头,去看一看二娃子的爷爷奶奶?”说走就走,王二哥把自家的车开上,“滴滴”一路出门向王幺爸家开去。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路上蓝天白云,山清水秀,阳光灿烂,王二哥心情大好,他不由得快乐地哼起歌儿来。
“哦哟,爷爷你硬是闲不住,喂了那么多鸡鸭鹅,就差没喂猪和牛了!”差不多半个多钟头,就到了王幺爸的老家,一大群“喔喔”叫的鸡,“呷呷”叫的鸭,“嘎嘎”叫的鹅,一齐向王二哥扑了过来。
“汪汪汪……汪!” 特别是那只大黄狗,“汪汪”叫着、蹦着、跳着,摇头摆尾屁颠屁颠的,对王二哥亲热极了。
“去去去……去,快啃骨头嘎嘎去!”王二哥拿出吃剩的肉骨头丢给大黄狗,大黄狗一口叼起,跑到那棵绿盖如伞的核桃树,半眯着眼睛啃得津津有味。
“二娃喂,来了呀!”王幺爸一听狗叫,晓得有客人,跑出来一看,原来是二娃子他爸。
“嗯,回来了,早就该回来看看你和奶奶了!”王二哥一边点头,一边将买给二娃子爷爷的东西递给王幺爸,还抽出一支软云烟来递给王幺爸,并给王幺爸打燃火点起。
“买啥子东西嘛,家里都有。”王幺爸同王二哥一起刚走进院子,就高声喊道。“奶奶吔,泡杯茶,二娃子他爸回来了!”
“咦,好早哇!要的,我去烧点开水哆!”二娃子奶奶跟王二哥打过招呼,就起身走到干檐(屋檐)上抱了些干松毛和斧子劈开的松树疙篼(树根),到灶房中烧开水去了。
“我和他奶奶都好,做得、吃得、睡得,一切都好!”王幺爸和王二哥走进堂屋中,分别坐在八仙桌的两边,一边烧烟一边说话。
“这屋子,恐怕有好几十年了吧?”王二哥看了看堂屋最前面供桌上老辈人的牌位,还有旁边用石头砌的粮仓,都泛出了黑灰色,特别是右面斑驳的墙上贴的毛主席画像,纸张都变成了黄褐色了。
“那还不,自打土改这房分给别人家,后来又还给我们,我都住了50多年,况且以前你奶奶的老爹成份是地主,不知她祖辈住了多少年。”王幺爸嘴里吸了一口烟,他透过袅袅向上升腾的青烟,也看看了堂屋四周后说。
“原来买的电视机,放哪儿了,还看不?”王二哥找了找没看到电视机。
“我把它放侧屋头了,晚上睡觉前看哈哈儿。”王幺爸说。
“现在有了电视,我可能好几年都没有进电影院看一次电影了。”王二哥感慨地说。
“电影?提起看电影,哎呀,我突然想起了好久以前看电影的故事。”王幺爸两眼一亮。
“茶泡好了,你们慢慢喝茶摆龙门阵,我去扯点菜回来晌午吃!”这时二娃子的奶奶王幺娘送了茶后,背个背篼就出门到自留地扯菜去了。
“那时看一场电影,还真不容易!”王幺爸一边烧烟,一边慢慢回忆着。
“记得1960年左右,因为58年大搞钢铁,我年轻不懂事,开口实话实说大量砍树烧木炭炼钢炼铁得不偿失,算不来经济账,而且还破坏大自然要严重遭灾的,于是我被抓来批斗,说我反社会主义,复辟走资本主义,被下放到这里来劳动改造。”
“你就是那个时候,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的?”
“对对对。”王幺爸继续说。“那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我也十分渴望读书,对文化生活也有强烈的向往和追求,可那时却根本无条件,乡村既没有电,更没有电视机,对看电影简直是一种可望不可求的奢望。1976年正月初三,虽然天气非鸡巴冷,晚上也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听说公社礼堂要放电影,顿时我心头五心不做主,老是心不在焉,好像心口伸出了手想拼命抓住点啥东西,干啥子都没得精神,巴不得能去看一场电影,那该多好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看一场电影,简直就像过年一样!”王二哥说。
“那还不!当时看电影要买票,五分钱一张,但就是这五分钱我也拿不出。为了看电影,管它的,有钱无钱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便同生产队一帮娃儿大小,晚饭都没吃,一窝蜂牵群打浪地就向几公里外的公社跑去。跑到公社,公社大门紧闭,我们从门缝里望进去,只见公社大院坝子里坚起了两根又粗又高的竹杆,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银幕悬挂中央,绑在竹杆上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青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的歌曲。这歌非常好听,听得人心潮澎湃。后来才晓得这是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
“《英雄儿女》,我们小时也看过,抗美援朝的战斗故事。”王二哥说。
“是,就是那部电影。”王幺爸接着继续摆龙门阵,“当时过了一会儿,天更加黑了,公社大门慢慢打开,开始检票了。我们在大门外挤来挤去,没有票进不了门,听着大院中不断传来的高音喇叭歌声,像热锅上的蚂蚁,更像猫四爪抓心一样心慌慌的,将我们心中渴望看电影的虫子一条条抓了出来。有的小娃儿伸出长长的脖子,有的高高踮起脚尖,都从大门门缝往大院里望,都想尽力瞧瞧里面放的电影到底是啥样儿。”
“这种想看电影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王二哥感慨道。
“票检完了,马上要放电影了,检票人员推开几个挤在大门前的小娃儿准备关大门。关了门,我们这群没钱买票的大人、娃儿就根本看不成电影,大家心里不由得火烧火燎急了,心头也更加慌了,于是便一窝蜂地一起用力往大门里挤。突然‘哎哟’一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我们生产队,比我大两岁的刘二娃,他的食指不小心被快要关上的大门压破了皮。检票人员一见,急忙将门打开,只见刘二娃手指鲜血直流,痛得刘二娃‘哎哟、哎哟……’惊叫唤。检票人员只好立即将刘二娃送到公社卫生院消毒、包扎,然后领着回来,将刘二娃直接送进了公社大院看电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