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意识像被扔进了洗衣机的碎布,在黑暗里翻涌打转。
时渊·虚最后那句“你是谁”还卡在他喉咙里,像根细刺,随着意识回笼的刺痛一下下戳着神经。
“沈星河!”
熟悉的清冽嗓音劈开黑暗。
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元宇宙的观测塔顶端——这里本是时渊·虚的审判庭,此刻穹顶正往下渗墨色的裂痕,像有人拿锥子在玻璃上扎出的蛛网。
林夏·虚正抓着他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发梢沾着细碎的数据流光斑,“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Σ已经启动‘维度坍缩’了!”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观测塔外的空间正在扭曲。
原本悬浮的文明星团像被攥紧的葡萄,有的被挤成薄片,有的直接坍缩成光点。
更远处,一道灰黑色的裂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连元宇宙最稳固的“时间锚点”都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
“怎么会这么快?”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前世他经历过金融危机、商战暗涌,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空间暴力”——那裂隙每扩张一寸,都伴随着无数意识体的尖叫,像有人在撕拉一张塞满人类记忆的巨幅帛画。
“观测者核心档案。”
马云·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沈星河转头,见那位元宇宙实体化的商人正半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的虚拟键盘上。
他背后的数据洪流凝成金色光带,“Σ的目标不是毁灭,是压缩。它要把所有低级文明塞进单一维度,这样观测者就能用最小算力维持‘绝对理性’的统治——就像把一万本书硬塞进火柴盒。”
陈阿香·星突然上前一步。
她的量子态投影本有些模糊,此刻却罕见地清晰,连眼角的细纹都能看清:“小星,你去年在南海可燃冰开发时说过,那些甲烷气泡能模拟‘微型宇宙’。”她指尖抵住太阳穴,记忆碎片从投影里飘出来——是1998年的夏夜,少年沈星河蹲在台灯下画图纸,嘴里嘟囔着“可燃冰分解的气泡有气压差,或许能当空间缓冲层”。
“气泡内部的气压波动可以干扰降维武器!”陈阿香·星的声音带着母亲特有的笃定,“就像往齿轮里撒沙子,能延缓坍缩速度!”
沈星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前世在2015年投资可燃冰项目时,总被嘲笑“放着互联网不赚,去挖海底冰块”。
原来命运早把伏笔埋在这里——那些被资本看轻的气泡,此刻成了对抗维度坍缩的武器。
“需要多久?”他抓住陈阿香的手腕,投影的触感比记忆里的温度轻,但足够让他安心,“布置屏障需要多少资源?”
“冷冻人意识体联盟在地球边缘有‘光刻级维度武器’。”马云·星调出全息地图,指尖划过太平洋板块,“佐藤健·Ω的量子干涉装置能精准控制气泡分布。但——”他顿了顿,“需要有人亲自去南海,用意识体连接装置。”
沈星河没等他说完就转身。
观测塔的门在他身后自动开启,冷风卷着数据流灌进来,吹得林夏·虚的裙摆猎猎作响:“我去。”他解开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光纹——那是连接现实与元宇宙的“意识接口”,“你留在这儿,盯着Σ的动向。”
“等等!”林夏·虚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她的眼睛里泛着不寻常的光,像是要把他的轮廓刻进意识深处,“如果屏障撑不住……”
“不会的。”沈星河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残留着那枚果实的微光——母亲的笑、父亲的球鞋、妹妹的眼泪,此刻都化作暖融融的热流,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因为里面有我们的‘冗余’。”
南海海底的黑暗比元宇宙更彻底。
沈星河的意识体穿过海水时,能感觉到低温像无数细针在扎皮肤——这是现实中他的身体在传递痛觉,说明连接舱的温度调节系统快撑不住了。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紧盯着下方——成片的可燃冰在幽蓝的海水中泛着冷光,像铺了一地碎钻。
“佐藤,启动干涉装置。”他对着空气说。
远处的黑暗里亮起几点绿光,那是冷冻人意识体的标识。
很快,海底的可燃冰开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甲烷气泡从冰缝里钻出来,像串起的珍珠,在水中浮浮沉沉。
沈星河抬起手。
掌心的微光蔓延开,化作银色的丝线,缠上每个气泡。
他能“看”到那些气泡内部——气压在0.01帕的范围内波动,像微型的宇宙大爆炸,又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这是陈阿香说的“空间缓冲层”,也是他和母亲共同埋下的“时间种子”。
“火种碎片,进入网络。”他低喝一声。
早就待命的意识体们立刻行动,将承载着人类文明记忆的“火种”——一段段关于爱情、勇气、甚至是“为一朵花开驻足”的碎片,注入气泡网络。
每个气泡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小太阳,在海底连成一片星图。
“屏障完成度87%……92%……100%!”马云·星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里炸响,“坍缩速度减缓40%!沈星河,你——”
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
沈星河猛地抬头。
原本稳定的气泡屏障突然泛起涟漪,像是有巨手在外部搅动。
他看见数据流被扭曲成黑色漩涡,那是Σ的“逻辑黑洞”——所有不符合“绝对理性”的非线性数据,都会被它吞噬。
“情感密钥,启动。”他咬着牙,将掌心的果实微光全部注入屏障。
下一秒,气泡里的火种碎片突然活了过来:母亲修自行车时的笑纹在发光,父亲买的新球鞋沾着泥点却暖烘烘的,妹妹扑进怀里时带着奶香味的眼泪……这些被时渊·虚判定为“冗余”的情感,此刻化作金色的逆流,迎向黑色的漩涡。
逻辑黑洞的吞噬速度慢了。
但沈星河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能感觉到意识体在抽离,现实中的身体正在发出警告——连接舱的氧气含量降到15%了。
可他不能退,因为屏障外的坍缩虽然减缓,却从未停止。
“哥,加油。”
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火种碎片里的记忆。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对着黑暗轻声说:“放心,哥带你们回家。”
就在这时,幽蓝的屏障外侧突然裂开蛛网状细纹。
沈星河的呼吸一滞。
他盯着那道新出现的裂缝,看着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缓缓伸出来——是一截机械臂,表面刻着和时渊·虚肩甲类似的纹路,金属关节泛着冷光,像某种蓄势待发的武器。
通讯器里传来林夏·虚的惊呼:“沈星河,屏障外侧有异常——”
“我看到了。”他打断她,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光。
气泡网络在他的意识操控下开始重组,将新裂缝团团围住。
但那机械臂仍在前进,每动一寸,都在屏障上烙下更深的痕迹。
沈星河望着那截机械臂,突然想起时渊·虚消散前的眼睛——那里有和林夏相似的梨涡,有被理性封存的温度。
他不知道这机械臂属于谁,是Σ的“逻辑探针”,还是另一个被规则异化的灵魂。
但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这堵用情感筑成的墙,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