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沈星河的刘海滴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林夏·虚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雨幕里格外刺眼,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开始……”
“别问。”林夏·虚咬着唇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唐慕白的意识碎片是量子态的,我作为时空信使,感知网被他的残片刺破了。”她的睫毛上挂着雨珠,原本清亮的瞳孔里浮起细碎的数据流,“看芯片。”
沈星河的手指在芯片边缘刮出一道白痕。
原本稳定的数据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里翻涌着不同时间线的碎片——2003年的股市K线图、2015年的暴雨夜、1998年父亲车间里的旧挂钟。
最中央的血字还在跳动,每跳一次,林夏·虚的指尖就多渗一滴血。
“他把自己拆成了无数个时间锚点。”芯片突然震动,伊藤美代子·虚的电子音混着电流杂音传了出来,“就像用光刻机在硅片上刻电路,每个碎片都藏在不同时空的‘刻痕’里。要彻底清除,必须用神经信号当‘光束’,同时覆盖所有刻痕。”
“微型光刻机。”沈星河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实验室见过的设备原型,“需要多少时间?”
“理论上三十分钟。”美代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但你们需要一个时空锚点锁定其中一个碎片——”
“我来。”陈国栋·虚的手按在棋盘上。
他的身影比平时更淡,像被雨水冲散的雾气,“老机械厂的旧仓库。那是1997年冬,你第一次遇见唐慕白的地方。他当时蹲在废弃的冲床旁,说要‘帮我看看这台老机器还能不能转’。”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那个画面突然清晰得可怕:十七岁的自己抱着课本穿过堆满锈铁的车间,看见穿藏青大衣的男人正用放大镜观察冲床齿轮,鼻尖冻得通红。
“小同志,能帮我递下扳手吗?”他当时这么说,声音里带着北方口音的温和,谁能想到那是唐慕白布下的第一个钩子?
“走。”他扯下外套裹住林夏·虚的肩膀,雨水顺着袖口灌进他腕间的伤疤——那是前世为救妹妹被人推下楼梯留下的。
林夏·虚的体温透过湿布料传了过来,烫得他心尖发颤,“抓紧我。”
旧仓库的铁门锈得只剩半扇,风卷着雨灌了进来,吹得堆在角落的油毡布哗哗作响。
沈星河用袖口擦净操作台,金属表面立刻凝出水珠。
林夏·虚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电脑正连接着微型光刻机,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指节白得几乎透明:“共振频率需要和你的脑电波同步……沈星河,过来。”
他单膝跪在她身侧,额角贴上她递来的神经传感器。
电流刺得皮肤发疼,却比不过她掌心的温度——凉得像块冰。
“林夏……”
“别分心。”她的睫毛快速眨动,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暴涨,“唐慕白在2012年的碎片在反抗,频率偏移了0.3赫兹。美代子,调整光束强度!”
芯片里传来机械运转声,微型光刻机的镜头开始旋转。
陈国栋·虚站在窗边,身影与雨幕重叠,他突然抬手:“三点钟方向,冲床后面。”
沈星河转过头去。
生锈的冲床底座下,一团淡蓝色的光雾正在凝结,逐渐显露出唐慕白的轮廓。
他穿着1997年那件藏青大衣,领口还沾着机油渍,只是眼底泛着冷光:“小同志,又见面了。”
“你不是他。”沈星河的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真正的唐慕白在2023年的手术台上就死了,现在的你是他用记忆碎片捏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虚影笑了,伸手按在冲床的齿轮上,“可这齿轮记得,1997年冬天,是我教你父亲怎么修这台老机器。他当时说‘老陈的儿子就是聪明’,你红着脸说‘陈叔才是师傅’——”
“住口!”林夏·虚突然尖叫起来。
她的鼻血滴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暗红,“他在干扰你的记忆锚点!沈星河,集中精神!”
沈星河闭上了眼。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星,这台冲床的曲轴要这样调……”车间里的机油味、焊枪的焦糊味、父亲粗布工作服上的洗衣粉香,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他睁开眼时,眼底映着光刻机的蓝光:“你说得对,1997年的冬天很暖。但那时候的唐慕白,还没学会用‘永生’当诱饵,去骗那些想抓住时间的人。”
虚影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他身后的冲床突然发出轰鸣,锈死的齿轮开始转动——那是1997年冬天,父亲修好机器时的声音。
“你怎么……”
“因为我记得。”沈星河的手指按在光刻机的启动键上,“记得父亲修机器时哼的小调,记得李阿婆给我塞的烤红薯有多烫,记得林夏第一次给我递笔记时耳尖的红。这些真实的、有温度的记忆,才是最锋利的刻刀。”
蓝光骤亮。
光刻机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凝结成一条金线,穿起所有分裂的时间碎片。
林夏·虚瘫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却带着笑:“定位到了……最终节点。”
沈星河抬头看向屏幕。刺目的蓝光中,一行小字正在浮现:
“目标定位成功——最终节点:1998年9月1日晨,校门口第一缕阳光。”
雨不知何时停了。
仓库的破窗透进一缕微光,照在沈星河口袋里的芯片上。
那枚金属片突然发烫,像在催促他——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