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掌心被记忆密钥烫得发疼,金属表面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蚯蚓,沿着指缝往皮肤里钻。
他盯着林夏·虚泛着冷白光泽的手腕——那截被冰水浸过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老机械厂锅炉房。”她指尖点在地图上,墨迹晕开一片灰,“因果逆转器的原型机藏在地下室,用当年的工业废料做伪装。”
王建国·真的烟卷在指间烧到了滤嘴,火星子簌簌掉在磨破的牛仔裤上。
这个总说自己“混了二十年黑网吧”的男人此刻额角渗着汗,喉结动了动:“那破机器早被当废铁卖了三回。你们要唤醒什么?”他的方言尾音发颤,像被踩住脖子的公鸭。
沈星河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记忆突然涌上来——前世父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恨我,是我对不起那些老兄弟……”当时他只当是醉酒的胡话,后来才知道,1998年那场国企改制里,父亲作为车间主任签了最后一份裁员名单,从此被唾沫星子淹死在巷口。
“走。”他抓起帆布包,拉链刮过桌面发出刺响。
林夏·虚已经起身,黑色大衣下摆扫过椅子,带起一阵冷香。
李阿婆扶着桌沿站起来,她腕上的银镯子突然亮得刺眼,内侧的云纹像被风吹散的雾,缓缓流动。
老机械厂的铁门挂着拇指粗的铁链,王建国·真摸出个弹簧刀,刀背在锁眼上敲了三下。
“三年前我收过这片区的保护费,”他压低声音,刀刃插进锁芯时金属摩擦声刺耳,“老张头守夜,六点半准去买卤煮。”锁“咔嗒”崩开的瞬间,沈星河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
废墟里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他们踩着碎玻璃往锅炉房走,沈星河的球鞋碾过一片带红漆的铁皮,“吱呀”声惊飞了几只麻雀。
地下室入口藏在锅炉后面,水泥台阶霉得发滑,李阿婆扶着墙往下走,指尖在苔藓上留下白印:“当年我是厂会计,每月十五都来这里对账。”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那时候机器还新,控制台擦得能照见人影。”
地下室比外面冷十倍。
沈星河摸出打火机,火苗映出墙角的铜制铭牌——“因果逆转器原型机 1979”。
机器比他想象中小,锈迹斑斑的外壳裹着粗电缆,控制台的按钮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焦黑的电路板。
李阿婆的手悬在控制面板上方,忽然抖得厉害。
她摘下银镯子,用内侧的纹路对准某个凹陷的卡槽,“叮”的一声,暗格弹开。
“这是当年厂长给的,”她的声音发颤,“说万一机器要重启……”卡槽里躺着张泛黄的纸条,她凑近打火机,皱纹里浮起水光,“0731,我女儿的生日。”
林夏·虚将芯片插入接口时,机器发出闷响。
沈星河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两片静止的蝶翼。
“它能捕捉记忆的量子残留,”她的指尖抵着散热口,“就像往湖里扔石子,涟漪散了,但水还在动。”
第一缕光从显示屏里渗出来时,王建国·真的手机突然炸响。
他手忙脚乱去按关机键,屏幕蓝光映得脸发青:“管理局的定位信号!你们疯了?”
但沈星河已经看不见他。
那些影子从机器里涌出来,像被风吹散的烟,却带着温度——穿工装裤的老张头,总往他兜里塞水果糖的周婶,还有……他喉咙突然发紧。
那个穿藏青工服的男人背对着他,后颈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和他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我记得那天……”老张头的影子开口时,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我们以为只是正常改制,厂长说设备要更新,说年轻人有出路……”周婶的影子摸向自己的脸,“可我们的工龄本被收走时,财务室的锁换了新的。”
沈父的影子缓缓转身。
他的脸还是四十岁的模样,眼角细纹里沾着机油,和记忆里醉酒时的浑浊完全不同。
“小星,”他开口时,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我签裁员名单那天,李会计在我抽屉里塞了张纸条——‘账上少了三百万’。”
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红光像血线扫过众人。
王建国·真一把拽住沈星河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骨头:“走!他们定位到波动了!再晚记忆会被反向吞噬,连你们的都保不住!”
林夏·虚却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大衣被红光染成血色,眼尾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不。”她的声音比警报还清晰,“他们来了。”
沈星河顺着她的目光抬头。
地下室唯一的气窗映着晚霞,却有一片阴影遮住了光。
那阴影有轮廓——肩章的金属扣,腰间的记忆清除装置闪着冷光,还有透过玻璃的呼吸白雾,在窗上凝成细小的冰花。
王建国·真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他没接。
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9、8、7……
“锁门的铁链。”李阿婆突然说。
她的银镯子纹路已经完全散开,像融化的银水,“当年厂长说过,这机器启动时,门要从外面反锁。”
警报声里,沈星河听见外面传来皮靴踩碎玻璃的声音。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