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除了岳母的大外甥吴宏外,满屋子的岳母娘家人活像被施了定身咒。他们像木头桩子般戳在结着冰花的窗户边,僵硬的脊背抵着斑驳的土墙,连嘴角都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住,挤不出半分笑意。年纪稍小的几个孩子揪着衣角,眼神怯生生地在众人脸上游移,活脱脱一群罚站的小学生。
正僵持间,二舅妈歪着身子艰难却利落地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进门。她因小儿麻痹症扭曲的胳膊死死扣住盘沿,走路时一高一低的步伐在地上拖出细碎声响:\"欢颂,快招呼你男人上桌!\"这位身形佝偻的女人,却将十二岁的儿子养得挺拔健壮——少年张强往那一站,近一米七的个头比同龄人高出半头,眉眼间透着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坚韧。
刘欢颂见状,眼眶瞬间泛起水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住歪斜的菜盘:\"二舅妈,你们啥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么快就开饭了?\"
\"打早儿就忙活上啦!\"二舅妈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道,残障的右手费力地撩开耳边碎发,\"本来打算晚上在叫你们过来热闹热闹的,谁承想张强眼尖,瞧见你奶奶她们端着菜盘子从你家出来,撒丫子跑回来报信,你姥姥才临时改了主意!\"
话音未落,刘欢颂已扑进二舅妈怀里,泪水洇湿了对方打着补丁的衣襟。转身又紧紧抱住姥姥,祖孙俩相拥的身影在映射进来的阳光下凝成温暖的剪影。老太太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着外孙女后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好孩子,今儿个只准笑,不许掉金豆子!\"
酒过三巡,大舅涨红着脸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喷得满桌都是:\"等我发了大财,非得给妈盖座纯金的楼!穿的戴的全拿金丝织,出门就坐金轱辘车!\"醉醺醺的大话还没落地,二舅冷不丁泼来一盆冷水:\"可别吹了,上次轮到你家请客,就一盘花生米还数着粒儿分!\"
大舅\"嚯\"地掀翻板凳,酒气冲天的脖颈青筋暴起:\"老二!找揍是吧?\"剑拔弩张间,我瞥见老太太几次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偷偷瞄向闷头扒饭的三舅,最终又把话咽回肚里。直到大舅攥起拳头的刹那,她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都给我住手!今儿是欢颂回门的喜日子,你们非要在这撒野吗?\"
就在这时,三舅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十指死死抠住太阳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凹陷的脸颊滚落。几个孩子吓得齐刷刷蹦起来,像受惊的麻雀般扑向门口,颤抖的小手紧紧攥住门把手。刘欢颂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三舅要犯病了!等他失控,你立刻冲上去打晕他!\"
可三舅通红的眼睛里翻滚着痛苦与克制,喉结剧烈滚动着挤出每一个字:\"妈!别管他们!欢颂大喜的日子,他们不要脸,您跟着瞎掺和什么!\"二舅闻言,愧疚地别过脸,脊梁弯得像张弓;大舅却暴跳如雷,一把揪住三舅衣领:\"反了你!我是你大哥你敢骂我?\"
这一搡彻底点燃了三舅紧绷的神经,只见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掴在大舅脸上。大舅踉跄着撞翻桌椅,盛满热汤的瓷碗应声碎裂,滚烫的汤汁顺着桌沿蜿蜒成河。三舅骑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大圆桌在剧烈震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炸雷般的怒吼:\"张老三!又在撒什么疯!\"我循声望去,只见吴宏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阴沉的脸色仿佛能拧下冰碴。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泪花,颤抖的手指向前方:\"吴宏啊,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