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李乐，看见进门的尤双双，并不意外。上周六来领号码牌的，正是顾家的保镖。还是熟人。当年劫机的劫匪，和侵犯顾莫南的护士，都是这个保镖跟李乐对接的。
李乐自然能想到，今天第一个进来的，不是顾莫南，就是尤双双。
李乐打出的旗号，不是心理治疗，而是陪聊。想找人聊天的都能来。李乐没理由拒绝保镖领号。
李乐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请尤双双在沙发上坐下。
李乐无奈道：“二夫人，我虽然说是陪聊，但究竟是做什么，您应该清楚。有很多人需要帮助，您不该跟难民们抢资源。”
尤双双脸颊微微发红，但还是解释：“我也不算跟他们抢资源，我是真的需要心理医生。”
李乐打量一眼尤双双。
“看不出来。”
尤双双摸摸发烫的脸颊，面露忧愁。
“不是我，是我儿子。他这一年多，话越来越少，也不怎么笑了。以前人人称颂的翩翩公子，如今变为沉默寡言的阴沉之人。还经常两三天不睡觉，也不按时吃饭。我真的很担心。”
李乐抿唇。她自然能看出，尤双双是在陈述事实，并不是以此来博同情。
李乐也客观给尤双双分析：“顾莫南这样，我也无能为。并非我不愿意接诊，而是顾莫南的症结就在我。他看见我，很难放松，保持平常心。我为他诊治，收效甚微。”
而且顾莫南意志力强大，她不到F级的精神力，很难影响到他。
尤双双不懂这些。她这几天冥思苦想，怎么利用半个小时，扭转李乐对顾莫南的看法。直到阿兴跟她说，顾莫南这几天心情都不错，肯好好吃饭了。阿兴提醒尤双双，让她下次去，多注意李乐的细节。回来说给顾莫南听。顾莫南又能高兴好些时间。
尤双双当即决定，带顾莫南去见李乐。反正顾莫南病得不轻，确实该看医生。
做下这个决定后，尤双双才开始注意顾莫南的情况。越关注越忧心。以前嘴角含笑，如今面无表情。以前眼神清澈，现在布满阴霾。以前循循善诱别人健康饮食的顾医生，现在是不吃不睡的工作机器。尤双双看得揪心。
她是真的希望李乐能帮顾莫南治疗。没想到，李乐不是不肯治，而是因为医患的复杂关系，治不了。
尤双双想到还等在楼下的儿子。前两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就为了腾出今天的时间。今天大清早起来收拾自己。一路上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尤双双语气中带出了哀求：“即便你治不了阿南，也见见他吧。如果今天失望而归，他……怕是会更严重。”
李乐笑道：“我知道的。我并没有拒绝接诊。只是跟您说明情况。希望看见顾莫南没有起色，您别找我麻烦。”
尤双双笑容瞬间绽放。
“不会不会。怎么会找你麻烦呢。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上来。”
听见顾莫南还在楼下，李乐心里被刺了一下。顾莫南是担心贸然上楼，会惹她不快，所以等她同意才上楼。如此卑微又小心翼翼，还是顾莫南吗？
自从尤双双进入小楼，顾莫南就开始紧张忐忑。李乐对尤双双和颜悦色，不代表愿意见他。一边觉得李乐不见很正常，一边又害怕再一次被李乐拒绝。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顾莫南脸色开始发白，有呕吐的冲动。
阿兴注意到顾莫南不对劲，急忙上前搭脉。
“先生哪里不舒服？”
顾莫南抽回自己的手。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顾莫南深呼吸，调整情绪。他不能一身狼狈的去见李乐。
顾莫南手机响起，是尤双双。他紧张的接起电话，听见尤双双让他上去。紧张的心瞬间雀跃。李乐肯见他了。
刚才的种种不适，如海潮般退去。顾莫南从容下车，走入小楼。
尤双双在工作室大门口等顾莫南。见人来了，没多说什么，让他直接去李乐办公室。
顾莫南再度开始紧张。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敲响房门。
“进来吧。”
清甜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顾莫南敲门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顾莫南推门而入，看见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李乐。
李乐穿着宽大的针织毛线衫，和牛仔裤。头发梳成蜈蚣辫，侧绑在胸前。手里捧着水杯，热气从水杯中升腾，氤氲了李乐的眉眼。
顾莫南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在李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就这么看着李乐，不说话。
良久，李乐放下水杯，提醒顾莫南：“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已经看了我五分钟了，确定要继续看下去吗？”
李乐的声音夹杂着精神力，顾莫南听在耳中，只觉神经舒缓。
顾莫南说：“如果还能抱一抱你，就更好了。”
李乐被噎住。何等厚颜无耻之人。
顾莫南说的认真。他有点害怕跟李乐说话。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再度不欢而散。难得见面，他只想安静的待在李乐身边。看着她，抱抱她，亲亲她。
李乐毕竟有了两年的历练，已不是之前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人。李乐心里吐槽，却面不改色的对顾莫南说：“你的情况很糟糕。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
顾莫南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里，不错眼的看李乐。
“我也是医生。我了解自己的情况。我不仅心理上出了问题，身体也在日益亏空。但是没关系，够我撑十年。十年后，我要这世界，如你所愿。”
李乐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顾莫南曾说过，趁年轻搞事情，才能造就李乐想要的盛世。李乐以为是托词。
“我不需要你这么劳心劳力的打造世界。世界什么样，跟我关系不大。”
顾莫南摇头。
“你很在意。以前你活泼灵动，就算生气，转个身又能开开心心。现在……你在厌倦这个世界。”
顾莫南看出李乐眼中的麻木。
李乐看过太多苦难，看过太多可怜的人，可恶的人。正如李乐所说，她生在和平繁盛的国度，看不得混乱罪恶。
李乐开始旅程，是想要共情。她不想自己是个对痛苦没有认知的人。效果不错，了解到灾难的威力，了解到人们的痛苦，李乐共情了。她发自内心的，尽己所能的帮助每一个遇见的人。可是，日复一日的悲苦戏剧上演，这个世界的苦难仿佛没有尽头。李乐麻木了，厌倦了。
李乐想起原来世界那些让她厌倦的东西，对比之下，是那样鲜活。那些欺骗她，利用她，诋毁她的人，都变得可爱。
李乐之所以来到前线，是惯性思维。已经能够共情，即便厌倦，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顾莫南看见这样的李乐，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他如今彻底理解，李乐为什么希望剧情和世界意识能平稳过渡。因为她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世界。一眼都不想。
顾莫南起身走到李乐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李乐的手。
“对不起乐乐。我当时只想尽快解决问题。只考虑到你我两个方案的可行性，以及效率。没有深思你制定计划的初衷和用意。”
李乐低头，微笑着看着顾莫南：“我们都变了呢。不是吗？这就是成长吧。总是伴随舍弃和痛苦。”李乐轻轻抚上顾莫南的脸，“你也没以前好看了。消瘦、憔悴。身上的仙气都没有了。如果我刚遇见你时，你是现在这样，我一眼都不会多看。”
李乐回想起校运会时，她回望身后的顾莫南。阳光下，仙姿玉貌，超凡脱俗。仿佛是这世间，最纯净的存在。如今的顾莫南，眼神锐利，死气沉沉，散发着煞气。
顾莫南按住李乐抚在他脸上的手，没有说话。两人都知道，回不去了。
李乐继续说：“你后悔引动天灾，我后悔遇见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书里，哪怕苏紫依最后选择了薄琛。哪怕你失去了母亲和双腿，俗世的尘埃依旧沾染不上你。我却把你弄脏了。我明明最爱你的仙气，却亲手逼你入了魔。”
李乐想起为顾莫南制作白瓷时的心情。纯白无瑕的白瓷，在阳光下剔透闪耀。她说，透光白瓷，再适合顾莫南不过。
李乐滑落两行清泪。心中生出无尽悔恨。这个世界如何，关她什么事呢？不过是给她做任务的世界，不过是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她却为了这个世界，毁了自己心爱的顾莫南。也毁了自己。
李乐吻上顾莫南，悲伤流泻而出。
顾莫南热烈的回应李乐，很快把人压在沙发上。手从李乐的衣摆下探入，感受着李乐的温度。他如濒死的野兽寻得生机，不管不顾，紧抓浮木不放。
李乐这次没有抗拒，不仅配合顾莫南，还施以挑逗。顾莫南原本只是想温存片刻，没想真怎么样的。现在却被李乐撩拨得刹不住车。脑中叫嚣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