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费了半天劲才把手上的纱布拆下来。大夫就是大夫,包扎的真专业。
她走到窗边,小心的露出一点脑袋向下看去,只见楼下的过道上空荡荡的。
顾沅甫没来。
爆炸以后他就回去开会了,不知道后来去没去医院,有没有受伤。
难道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所以不能来了?
苏恒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
顾沅甫刚进车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他抿唇,顿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沅甫。”顾和光威严醇厚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关切。
顾沅甫嗯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儿子出了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定第一时间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派……”
顾沅甫打断他的话:“不需要,我没事。”
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自从顾沅甫被他找回来,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儿子。
当年顾和光因为家族联姻,被迫娶了不爱的女人。他整日在公司加班不想回家,直到妻子为他生下儿子。
他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婴儿,白白嫩嫩,那眉眼就像是缩小的他。那时,他冷硬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在顾沅甫两岁以前,他对他有些过分的溺爱,把他当成命根子一样疼。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把他弄丢。
那个两岁的娇软的娃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爸要抱抱。
可他着急出去开会,没有抱他。仅仅几个小时以后,他便失去了他。
顾沅甫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让他初次体会到为人父的幸福。他发疯似的寻找,可那么多年了却都一无所获。
父亲催他再要一个孩子,可他却不想要,在他心里,顾沅甫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老天还是可怜他的,多年以后,他找到了他,那个软软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再见已是少年。
少年叫谢子安。
那时的谢子安刚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对于这个陌生的家庭,他拒绝接受。
顾和光想像小时候那样抱抱他,可却被高瘦的少年推了个趔趄。
从他两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抱过他了。
顾和光张口,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沅甫,回来吧,你已经离开够久了。”
顾沅甫沉默着不愿意回答。
“当年的事,不要再追究了。你查不出什么的。”
顾沅甫声音冷了几分:“除非你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会一直查下去。”
顾和光无奈,只好说道:“今天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在顾沅甫挂电话之前,他又说道:“这件事在整个集团影响恶劣,公司会专门组会,你尽快回来做个解释。”
“知道了。”
顾沅甫放下电话,眉心微微动了动。
他缓了缓情绪,刚要启动车子,就听有人敲副驾驶的车窗。
降下玻璃,吴书记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刚从省城开完会回来就听说你差点出事,你怎么样,没事吧?”
顾沅甫笑了笑:“我没事,好好地。”
幸好他没出事,吴书记松了口气,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我刚了解了一下情况,这次事件没有人员伤亡,爆炸范围小,只是损坏了一个机组的设备,这事能压就压下去吧,不要让总公司……”
顾沅甫看着前方,语气平淡:“总公司已经知道了。”
吴书记一愣,转念一想,顾沅甫是顾氏集团的大少爷,是顾和光的儿子,顾霆章的长孙,下午他差点没命,总公司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内心戚戚然,下意识掏出烟盒打开,刚抽出半支,回头想问顾沅甫要不要,就见顾沅甫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
他尴尬笑笑,赶紧把烟又收了进去。是了,顾沅甫不抽烟,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吴书记想起刚才秘书跟他报告下午开会时候顾沅甫的表现,这个年轻人有时候稳重的让他害怕。
他轻咳一声问道:“那总公司怎么说?”
顾沅甫平静的说道:“没说什么,让我回去做检讨。”
这件事有顾沅甫兜着就行了,吴书记稍稍放下心离开了。
苏恒最终还是没有给顾沅甫打电话。他不来这,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他应该很累了。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
宋叶嘉发来语音:“下雪了恒恒!好像早就下了,我才看到!你看到了吗?”
又下雪了吗?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多了许多。
顾沅甫把车开到苏恒家楼下,刚停好,车窗上就飘落了一片雪花。
他推开车门走出来,仰起脸迎接空中的雪花。他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烫,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了丝丝凉意。
这雪花当时落在她的脸上也是这般触感吗?顾沅甫靠在车边,仰头看着那扇窗。
不知看了多久,窗帘忽的开了,心里牵挂的人出现在眼前。
苏恒站在窗边看雪,拉窗帘的手顿住了。
顾沅甫来了。
他正站在雪中,仰头望着她,肩头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颀长的身躯靠在车上,与车身的颜色融为一体。
苏恒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洒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影,将他笼罩其中。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雪花在他们的中间静谧的飘落,两人的目光穿透朦胧的雪夜相碰,眸中蕴着无数思念的话语。
苏恒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蓦地拉上窗帘。
暖黄的光影倏然消失,顾沅甫叹息着苦笑。
手机震动,是苏恒的消息:你到车里去。
他仰头看去,灯光在此时熄灭。
他回道:好。
经历了下午的事,顾沅甫觉得,现在能看到她就很满足了。
他脸上很烫,身上却有些冷。他觉得有点撑不住,忽然想起刚才吴书记落在车上的烟,不由自主的点了一根。
神经被烟草的气味刺激,果然缓解了一些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郁结。
苏恒在床上辗转,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车里,下着雪,他要在外面站多久?
她悄悄起身,又一次掀开了窗帘的小角,见他还在车外站着。
他的小臂随意搭在车子的后视镜上,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烟,兀自的燃着。
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白雾袅袅,在他脸庞周围缭绕。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恒只觉得此刻的他是那么疏离,陌生,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