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徐辉仿佛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又重重跌坐下去,座椅脚轮在光滑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放大、失焦,死死地盯住屏幕上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周、周维民……他自己?!那个基金会……那栋被炸平的大楼下面,有、有他的资产?!”
他像是复读机般又喃喃了一遍:“圣卡洛斯大街18号……18号……” 他神经质地抓起自己的鼠标,指尖哆嗦着点开刚才废墟照片的资料链接,屏幕切换到一张较为清晰的该区域局部卫星俯视图,其中一处坐标点被特别圈红标注。他将鼠标指针颤抖着移过去,放大,再放大——圣卡洛斯大街18号。
这个地址标记的位置,覆盖在那片废墟之上,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腥印章戳在两人的视线里。
徐辉最后的话语带着哭腔般破掉了音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寒意:“老天……林姐……总部大楼废墟的位置……就在他名下的产权地点!”
空气仿佛瞬间被超低温冻结,思维在极致的震惊中陷入短暂空白。三千万美金,妻子深夜的“慈善捐款”,目的地是丈夫在遥远战乱之地那笔藏匿于已炸成废墟的基金会大楼下的核心资产!这不是慈善,这是一场瞒天过海的资金转移,将巨额财富提前输送到风暴的中心,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坟墓!
林悦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寒冷刺痛的空气灌入肺部,如同一簇冰渣,终于让僵硬的思绪重新开始疯狂运转。真相像一颗带着冰冷引信的炸弹,在她脑中爆裂开来——周维民不是在寻求“稳定”和“安全”,恰恰相反!在明知基金会大楼已被摧毁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将三千万美金汇入其中,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那废墟深处藏着他必须启动或转移的东西!这份“援助”不过是启动某个致命齿轮的钥匙。
“必须弄明白……”林悦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锋利,“那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掠,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强行突破公司防火墙设定的安全层级限制,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凿向那个被炸毁的基金会本身,以及周维民在18号A栋上的重重疑云。查询指令发出,目标直指所有官方文件、媒体报道甚至深网的阴影角落。
系统短暂卡顿了一秒,随即屏幕上的字符开始疯狂滚动,如同瀑布倾泻。数以百计的相关信息碎片涌向眼前——零星的新闻快讯、早已无法访问的官方域名截图……快速闪过。林悦的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扫描着这一片混乱的数据洪流。
突然!一张图片被智能抓取,瞬间放大,以极高分辨率占据了整个屏幕中央。拍摄时间标注正是基金会大楼被摧毁后的第三天。
照片的背景是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如同怪兽狰狞的利齿向灰暗的天空龇着。焦土之上,一个身影清晰无比。笔挺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裹着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在一片由水泥碎块和瓦砾构成的小丘顶端,脚下踩着扭曲的金属残骸。他脸上,没有丝毫看到资产化为乌有应有的痛惜或愤怒,有的只是一种……林悦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恐怖笑容——嘴角扭曲地上扬,并非喜悦,而是混合着极致的掌控欲、绝对的冷酷和一股……近乎癫狂的兴奋!
更要命的是,那人怀中并非公文包或手机,赫然是一把漆黑、线条冰冷的军用突击步枪!他的手指松松地搭在扳机护圈上,枪口的斜影垂落在地,姿态随意得仿佛那只是随身携带的一根文明棍,而非杀人利器。
那是周维民的脸!是审计报告里温文尔雅的cFo,是财经杂志上目光睿智的金融精英!此刻站在自己刚被炸毁的海外财产的废墟上,笑容如毒蛇,手握致命武器!这张照片的存在本身,就彻底撕碎了一切温和的假象。
“啊!”徐辉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整个人瞬间蜷缩下去,只留下被过度惊恐扭曲的上半张脸对着屏幕。“枪……枪!周……周……他……” 他喉咙里咯咯作响,牙齿在绝望中剧烈地打颤,语不成句。
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金属巨手,瞬间攥紧了林悦的心脏。就在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完全显示在屏幕上的千分之一秒内——
嗤——!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电流鸣音毫无征兆地从主机深处传来。下一秒,林悦眼前的整个世界被绝对的黑暗吞噬!电脑屏幕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墨黑。主机运行的低沉嗡鸣也如被掐断喉咙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办公室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只剩下两人粗重得如同濒死喘息般的心跳声在空洞冰冷地回响,撞击着冰冷的隔板,散入死寂的浓稠黑暗。断电来得太过精准,迅猛得不留一丝反应余地,如同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没有窗外的车灯,没有应急光源——这片区域仿佛被一只不祥的手从整个喧嚣的都市版图上精准地切除了。
寂静被放大了无数倍。徐辉急促、短浅的吸气声混杂在恐惧的颤抖中,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风箱。他整个人已经滑到了工位下方狭窄的缝隙里,双手死死抱着头,蜷缩成一团,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因极度惊惧而反射出微光的瞳孔。那张周维民持枪狞笑的照片,如同带着血锈的烙印,灼刻进两人的脑海深处。
林悦僵在原地,背脊紧贴着冰冷的椅背,身体微微发颤。没有光源的黑暗像沉重冰冷、滑腻的墨汁裹挟全身。她的耳朵在寂静中拉成一根锐利的弦,捕捉着门外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异动——最轻微的脚步声、风掠过门缝的微响,或是……门把手缓缓扭动的金属摩擦。空气凝固着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的神经碾碎。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清晰得如同擂鼓。
她不敢出声,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在此时此刻也可能招致致命的注视。
几秒?几分钟?黑暗中的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恐惧缓慢发酵的粘稠感。
突然,极其轻微的一声异响——“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某种质地坚硬的物质,刚刚拂过外侧玻璃门的门框下沿。是纸张被强行塞入门缝的摩擦声!林悦的瞳孔骤然在黑暗中放大,背脊绷紧。徐辉似乎也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在工位底下发出极其压抑的呜咽般的吸气声,身体的颤抖变得无法控制。
门缝处,一点冰冷的白光悄然刺破浓稠的黑暗,如同鬼火般在地面上悄然蔓延开来。是门外的应急安全灯!那微弱的光芒顺着门缝下方悄然渗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狭长的光带。光带边缘映出一片更深的黑色——那不是普通阴影。一张扁平的、A4大小的纯白纸张,正静静地躺在门缝内侧、灯光投射的边缘。
又是文件!
巨大的压力几乎将办公室沉没。林悦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几乎凝滞在地板上那片惨白的边缘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冰冷刺骨。她能感到徐辉屏住呼吸,连喘息声都彻底消失。
数秒后,她猛地一咬牙,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来,脚步在虚浮中触地。脚心下的地毯粗糙感传来,每一步都踏在恐惧的刀尖上。走到门边,她靠着墙冰冷地停住。
地板上摊开的纸张在冷光下白得刺眼。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字迹冰冷地躺在空白中央:
“林经理,数据有误。你忽略了最终的资金流向。请重新复核后再谈其他。当心安全。”
每一个字符都像是淬毒的冰针,无声地扎入神经深处。数据有误?重新复核?最后那四个字——“当心安全”——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
在无声的死寂里,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在从门缝挤进来的那片微弱灯光中,似乎也在微微颤动着,如同濒死的挣扎。
林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重的寒意直抵肺腑。她猛地转过身,从深不见底的地狱凝视中强行拔出视线,径直走到打印机前,纸张摩擦过滚轮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墨色的文字很快铺满打印纸,一行又一行,包括那张照片截图,她亲手打印出来,重重签上名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当打印纸落进抽屉那一刻,她的目光下意识掠过那张被塞进来的纸,落在那上面刺眼的警告文字上。
——“当心安全”。
这四个字在眼前无声地放大,旋转。
她的指尖忽然顿住,仿佛无意识般,捏住了桌角那份原本普通寻常的月历。轻轻用力,“嗤啦”一声,印着今天日期的最后一页,被她无声地撕扯下来。那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利刃切开薄纸。
薄薄的一张日历纸在她指间,脆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能碎裂。
纸页的边缘在昏暗中微微抖动,如同林悦此刻被点燃却强行压制的神经末梢。她的眸色沉寂,那幽暗深处却像蕴藏着将燃的星火,无声,却又裹挟着足以在金融数据的密林里开辟生路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