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肉体撞击硬质椅背和冰冷大理石地砖的声音,在混乱嘈杂的法庭内显得并不十分清晰,但足以让附近的法警和他那同样被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的律师猛地扑过去!
“周维民!”
“被告!”
“快!法警!按住他!急救!叫救护车——!”
律师扑过去时带倒了面前的卷宗架,卷宗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惊恐地试图俯身查看周维民的情况,眼镜歪斜地滑落到鼻梁半中,狼狈不堪。
一片更大的混乱爆发在法庭中心!数名法警紧急上前,试图控制局面,同时呼叫支援。
“肃静!!全体保持秩序!!”审判长的咆哮被淹没在噪音和人声中。他的眼神里此刻也充满了震惊和无措,巨大的直播中断和周维民在指证关键人物时的当庭吐血昏厥,这完全超出了预定剧本的承受范围。
证人席上。
赵铭德脸上的那一抹森寒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符合他位置的浓重的震惊与痛心疾首。他甚至猛地向前走了一小步,脸上写满“骇人听闻”的表情,声音饱含着上级领导对下属堕落、疯癫以致污蔑上级的无限悲愤与责任感:
“简直是丧心病狂!审判长,检察官!你们都看到了!这种为了逃避惩罚而做出的疯狂攀咬,其行为本身,就是对国家法律的侮辱!对司法公正的亵渎!必须从严惩处!!”他声如洪钟,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而混乱的中心,周维民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破败布袋,软倒在法警和惊慌失措的律师脚下。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苍白的面孔扭曲定格在一个因巨大恐惧和极致愤怒而凝固的、充满怨毒与质问的表情上。那翻开的眼白,空洞地倒映着头顶射灯惨白的光晕和法庭穹顶巨大的阴影,如同两颗被彻底丢弃在黑暗中的冰冷石子。
林悦站在一片混乱之中,死死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里。她没有再看倒地的周维民,也没有看表演痕迹浓郁的赵铭德,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喧嚣,死死锁住了导播控制台旁那块巨大的、依旧被混乱雪花点和尖锐噪音充斥着的黑屏!
那“技术故障”的短暂黑暗,在庭审最关键指控的时刻如约降临。
这已经不是故障,这是警告!
这是一道赤裸裸展示在她、在李明安、在所有试图在这片土地上刺破黑暗的人面前的——比任何有形铁幕都更加坚硬、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权力的最终警告!
暴雨敲打着市局大院宿舍楼的玻璃窗,仿佛无休止的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林悦刚踏入屋内,手机就尖利地嘶鸣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令人神经瞬间绷紧的号码——看守所的专线。
“林支队,”值班警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急促,“周正阳突发急性心肌梗死,情况危急,正在人民医院抢救!”
心脏骤停?!林悦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起青白。怎么可能?上次探视,这个曾叱咤风云、被某些人私下称作“活着的账簿”的男人,虽然消瘦、眼神深处锁着沉沉暮气,但那双审视、算计的眼睛里精光未泯。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铁算盘”,会轻易地被一场急病击倒?这念头如同骤然投入水面的冰块,瞬间激起刺骨的寒意。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看不见的电流,顺着脊柱急速爬升。
“什么情况?详细说!”林悦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凿刻。
“晚饭后半小时,在监仓突感剧痛,大汗淋漓,随即呼之不应,脉搏消失。监所医生初步判断是心梗,立刻做了心肺复苏,同时叫120送医。现正在市一院急诊抢救室。”对方语速飞快地汇报。
“盯住!任何人不得接触!我马上到!”林悦挂断电话,连湿透的外套都来不及换,转身就往外冲。雨水的潮气混合着车内密闭空间新皮革的味道灌入鼻腔,但她无暇顾及。红灯刺眼地闪过车窗,她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突兀的一声鸣叫,撕破了雨幕。
当她带着一身水汽,裹挟着雨夜的冰冷气息撞开急诊抢救室走廊时,走廊里的景象让她脚步骤然一顿。
抢救室的门口,除了常规的两名身着藏青制服的看守警员外,赫然多了几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他们并不扎堆,看似随意地散在附近,靠着墙,或在长椅上安静地翻阅手机,像候诊的普通病患家属。但那挺直的腰背、剃得极短的板寸头、锐利到如同实质般扫视着走廊两端每一个出入者的目光,还有那即使穿着便装也掩不住的肌肉线条和沉默肃杀的气场,都透出毋庸置疑的军人特质——尤其是腰间那若隐若现、被薄外套下摆微微顶起的硬物轮廓。
其中一人,领口翻折下露出一点迷彩作训服的边角。他们的存在,像几块沉重的花岗岩,硬生生楔入了这个原本就充斥着消毒水和急迫感的医疗空间,带来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压迫感,将整条走廊的氛围都压得死沉。心脏监护仪隔着门的“滴滴”声,被这凝滞的寂静放大了无数倍。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来了?这么快?
“林支队。”看守的警员看到她,似乎松了口气,低声道,“刚推进去抢救,医生还没出来。那边几位……”警员目光快速瞥向那些便衣军人,声音压得更低,语焉不详,“省厅李组长特别指示安排的。”
“李组长呢?”林悦问,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便衣。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其中一人抬起眼,平静地迎视,眼神冷漠没有波澜,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