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殿的血色盟约
荒古战殿的断壁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云澈站在殿前最高的一块残碑上,望着天际被魔气染成暗紫色的云层。三日的休战协议刚立,空气中却丝毫没有喘息的松弛,反而像拉满的弓弦,每一缕流动的风都带着剑拔弩张的震颤。
“云澈。”风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墨轩的焚天殿修士已经在西侧山谷扎营了,看架势,不像只是来‘观礼’的。”
云澈转过身,看到少女素白的裙角沾着几处尘土,显然是刚从魔域边界回来。她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彻夜未眠的痕迹,却仍强撑着打起精神:“他提出要亲自为萧珩注入魔气?”
“是。”风铃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我试着劝过,说魔气凶险,萧珩未必能承受……但他只是笑,说‘平衡者若连这点考验都经不住,不如趁早死在试炼里’。”
云澈沉默着看向山谷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低沉的魔啸,像是有无数困兽在铁笼中躁动。墨轩的用意,他大约能猜到几分——既是为试炼铺路,也是一场赤裸裸的试探。用一半魔气做赌注,赌的从来不是萧珩的成败,而是他云澈敢不敢接下这份带着血腥味的盟约。
“让萧珩过来。”云澈的声音在晚风里沉得像块铁,“还有,去请姬凝霜。有些事,该让她亲眼看看。”
一、魔域来客
两刻钟后,荒古战殿的中央空地被临时清理出来。断裂的盘龙柱旁,萧珩握着御龙剑的手微微出汗,剑身流转的清光与他眼底的忐忑相互映照。冷冰儿站在他身侧,伽罗神匕斜插在腰间,银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脚步声从东侧传来,姬凝霜领着两名仙界执法者踏空而至。她今日换了身玄色镶金边的战裙,往日如瀑的长发束成高髻,露出光洁的额角,唯有那双凤眸里的寒意,比御龙剑的锋芒更甚。
“云澈,你要让魔道余孽染指试炼?”她落地便开门见山,视线扫过萧珩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仙界秘法已备好,只需萧珩凝神静气,三日内必能完成仙力洗礼。引魔气入体,简直是自寻死路!”
“姬长老。”云澈站在空地中央,背对着残阳,身影被拉得很长,“你我都清楚,平衡者需承三重之力。仙力有你相助,人间之力在萧珩血脉里本就存在,唯有魔气……除了墨轩,谁能在三日内让他真正接纳这股力量?”
“接纳?”姬凝霜冷笑一声,抬手挥出一道仙光,落在旁边一块巨石上。仙光炸开,石屑纷飞中,露出内里被魔气侵蚀过的焦黑痕迹,“魔气至阴至邪,只会吞噬宿主心智!墨轩这是想借试炼之名,毁掉平衡者,继而颠覆三界!”
“或许吧。”云澈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西侧,“但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息便从西侧弥漫开来。天空暗了暗,焚天殿的修士簇拥着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走入战殿。墨轩今日穿了件绣着火焰纹的长袍,长发散在肩头,半边脸颊被黑色的魔纹覆盖,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血的寒星。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气息彪悍的修士,个个身上都带着被仙界排挤的伤痕——断了手臂的、瞎了眼睛的,还有人半边身子覆盖着灼烧的疤痕。他们沉默地站成一排,像十二座沉默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云澈,久等了。”墨轩的声音带着魔气特有的沙哑,目光掠过姬凝霜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姬长老也在?正好,省得我再派人送消息。”
姬凝霜握紧了拳头,周身仙力翻涌:“墨轩,你堕魔后越发不知廉耻!仙界容你苟活已是仁慈,竟敢踏足荒古战殿,与仙门为敌?”
“仙门?”墨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的悲凉比狂傲更重,“当年把我扔下诛仙台时,你们可没说过‘仁慈’二字。姬凝霜,你摸着良心说说,仙界这些年镇压的,真的都是邪魔,还是……挡了某些人路的异己?”
姬凝霜脸色一白,刚要反驳,却被云澈抬手制止:“墨轩,带你的人退到十丈外。今日之事,与旁人无关。”
墨轩收敛了笑意,视线落在萧珩身上。御龙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剑身的清光与墨轩周身的魔气遥遥相对,竟有种诡异的平衡感。
“这孩子,倒是比当年的你顺眼些。”墨轩慢悠悠地说,目光转向云澈,“我的条件,你想好了?”
“说清楚。”云澈的声音很稳,“一半魔气,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修为大损,至少十年内无法再凝聚焚天殿的力量。”墨轩伸出右手,掌心腾起一团漆黑的火焰,火焰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痛苦挣扎的虚影,“也意味着,这股力量会在萧珩体内种下魔根。成,则魔根与仙力、人力相融,助他成为平衡者;败……”
他顿了顿,火焰猛地窜高半尺,映得他半边脸狰狞可怖:“败,则魔根反噬,萧珩会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届时,你云澈需亲手斩了他,然后……提着仙界那些腐朽长老的头颅,来焚天殿见我。”
最后一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姬凝霜脸色骤变:“墨轩你放肆!竟敢教唆云澈叛仙?!”
萧珩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看向云澈,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复杂——他不怕承受魔气,却怕自己失败后,要让云澈背负“叛仙”的罪名。
“我答应。”
云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地。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墨轩。他原本准备了更多说辞,甚至打算以风铃的安危相胁,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
“云澈!”姬凝霜厉声喝道,“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与魔道立约,已是大逆不道,还要……”
“我知道。”云澈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向墨轩,“若萧珩失败,仙界腐朽势力,我会亲自清理。但你也要记住——若你在试炼中动手脚,焚天殿今日便会从三界除名。”
墨轩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不愧是当年能为了一个凡人,敢闯诛仙台的云澈。成交。”
二、魔根入体
墨轩向前走了三步,停在萧珩面前。他比萧珩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握着御龙剑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墨轩的声音低沉了些,“魔气入体时会很痛,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记住,别抵抗,也别害怕。你越怕,它越嚣张。”
萧珩深吸一口气,依言闭上眼。御龙剑的清光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冷冰儿上前一步,将伽罗神匕放在他脚边:“神匕会护住你的心脉,若实在撑不住,握紧它。”
墨轩瞥了神匕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那团漆黑的火焰在他掌心慢慢舒展,像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花瓣上流淌着粘稠的光芒。随着他指尖微动,火焰从莲花状化作一道细线,慢悠悠地飘向萧珩的眉心。
“开始了。”墨轩轻声说。
细线触及萧珩眉心的瞬间,少年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想握紧御龙剑,却被云澈的声音喝止:“别动!凝神!”
萧珩咬着牙松开手,任由那道魔气钻进体内。起初只是一阵冰凉,像冰锥刺入眉心,但下一秒,剧痛便铺天盖地涌来。他感觉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血管里游走,每走一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更可怕的是,一股陌生的欲望在心底滋生——想要破坏,想要杀戮,想要将眼前所有阻碍都碾成粉末。
“守住本心!”冷冰儿突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水,“想想你守护的城镇,想想那些在战火中受难的百姓!”
萧珩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仙魔修士夷为平地的村落,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老婆婆,看到了自己握着御龙剑却只能仓皇逃亡的无力。那些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压过了心底的杀戮欲。
“不错。”墨轩看着萧珩额角渗出的冷汗,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比我当年强多了。”
他说着,掌心的火焰又分出一缕,这次直接没入萧珩的丹田。两道魔气在体内交汇,形成一股漩涡,开始疯狂地吞噬周围的气息——既有萧珩自身的人间之力,也有昨日姬凝霜提前注入的一丝仙力。
“不好!”姬凝霜突然惊呼,“魔气在吞噬仙力!再这样下去,之前的仙力洗礼就白费了!”
她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却被云澈拦住。“让它去。”云澈的目光紧紧盯着萧珩,“平衡不是隔绝,是融合。仙力与魔气若不能共存,又谈何平衡?”
墨轩闻言,看了云澈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加大了输送魔气的力度,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七道魔气入体,他的脸色才开始发白,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
“墨轩!”风铃忍不住喊了一声,想上前却被焚天殿的修士拦住。她看着墨轩苍白的脸,眼眶有些发红——她知道那一半魔气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堕魔后赖以生存的根本,是支撑焚天殿的基石。
墨轩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萧珩。少年的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快成了……”墨轩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将掌心最后一团火焰拍向萧珩的胸口,“接好!”
这一次,萧珩像被重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盘龙柱上。他咳出一口黑血,视线开始模糊,但体内的魔气却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它们不再疯狂吞噬,而是像找到了归宿般,慢慢蜷缩在丹田深处,与仙力、人力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
墨轩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修士扶住。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萧珩的眼神复杂难辨:“三日之内,若他撑不过去……云澈,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他转身就走,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竟有些萧索。焚天殿的修士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西侧山谷的阴影里。
三、裂痕
萧珩昏睡了整整一夜。
荒古战殿的偏殿被临时改造成了静室,冷冰儿守在他身边,用伽罗神匕的力量不断梳理他体内紊乱的气息。萧珩的脸色时青时黑,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显然还在与体内的魔根抗争。
云澈站在殿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姬凝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上的寒气比昨夜更甚。
“你真要履行那个约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为了一句魔道余孽的戏言,要向仙界开战?”
“不是戏言。”云澈转过身,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疲惫,却异常坚定,“姬凝霜,你真以为仙界就那么干净?当年墨轩为何堕魔,你我都清楚。那些长老为了巩固权力,排除异己,连仙门弟子都能随意牺牲,又何尝在乎过三界平衡?”
“那是墨轩咎由自取!”姬凝霜提高了声音,“他私闯禁地,盗取仙典,本就该受诛仙台之刑!若不是你当年求情,他早已魂飞魄散!”
“私闯禁地?”云澈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是为了查清你父亲——前仙界战神姬苍的死因!姬苍当年为何突然暴毙?为何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被抹去?那些长老到底在隐瞒什么?”
姬凝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这是仙界的禁忌,也是她心底最深的刺。父亲去世那年,她才十二岁,只记得那天仙门上下挂满白幡,长老们说父亲是在镇压魔族时力竭而亡,可她在父亲的遗物里,发现过一块沾着仙门秘制毒药的碎甲。
“你不敢查,也不想查。”云澈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你守着那些腐朽的规则,以为那就是正义。可姬凝霜,你看看人间——仙魔争斗,凡人何辜?若平衡者真能阻止浩劫,别说让我清理仙界蛀虫,就算让我与整个仙界为敌,又有何妨?”
“你会后悔的。”姬凝霜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仙界不会容你,仙盟执法队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不会看着你与魔道为伍,更不会容忍你动摇仙界根基。”
“让他们来。”云澈的声音平静无波,“从在荒古战殿看到秘卷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回头。”
姬凝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她的背影决绝,却在转身的瞬间,落下一滴泪——她知道云澈说的是对的,可她肩上扛着仙界的责任,身后是凌霄峰的弟子,她不能像云澈那样,毫无顾忌地去追寻所谓的“真相”。
殿内传来冷冰儿的声音:“他醒了。”
云澈推门而入时,萧珩正靠在石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看到云澈进来,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对方按住。
“感觉怎么样?”云澈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杯清水。
“体内……好像有三个声音在打架。”萧珩喝了口水,声音还有些虚弱,“一个想让我用仙力压制魔气,一个想让我释放魔气吞噬一切,还有一个……总让我想起家乡的稻田。”
云澈笑了:“那是人间之力在护着你。记住这种感觉,它们不是敌人,是你的一部分。”
萧珩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云前辈,若我真的失败了……你真的要去对抗仙界吗?”
“不是对抗仙界,是清理腐朽。”云澈看着他,眼神认真,“就像你守护城镇时,要赶走的是烧杀抢掠的恶徒,而不是所有路过的旅人。”
萧珩似懂非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朵小小的火焰,那是墨轩魔气残留的痕迹。他突然想起冷冰儿说过的话——神器认主,非力强者得之。或许,平衡者要平衡的从来不是三界,而是人心底的光明与黑暗。
四、暗流
接下来的两天,荒古战殿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姬凝霜虽未再露面,但云澈能感觉到,战殿周围多了不少仙界的眼线。他们隐藏在云层里、石壁后,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萧珩失败的那一刻,便会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焚天殿的修士也没闲着。墨轩回去后便闭关疗伤,但他派了心腹送来一批魔域特产的“静心草”,说是能帮萧珩稳固心神。风铃送来草药时,眼眶还是红的:“他把自己关在焚天殿最深处,连饭都不吃……云澈,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死不了。”云澈接过草药,语气平淡,“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惜命。”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墨轩这次是真的赌上了一切。失去一半魔气,意味着他对焚天殿的控制力会大大减弱,那些被他聚集起来的边缘修士,本就各怀心思,一旦得知他实力大损,未必不会反噬。
而萧珩的情况,时好时坏。
他体内的三股力量时而相安无事,时而激烈冲撞。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魔气吞噬心智,全靠御龙剑的清光和伽罗神匕的守护才勉强撑住。冷冰儿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自己的精血喂养神匕,确保它能随时护住萧珩的心脉。
第三天清晨,萧珩突然开始发高烧。他浑身滚烫,皮肤像被火烤过一样发红,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着“别烧了”,一会儿又嘶吼着“杀了你们”。
“魔气在反噬!”冷冰儿将伽罗神匕贴在他眉心,银色的光芒笼罩住少年,“他的意志快撑不住了!”
云澈伸手按住萧珩的丹田,将自己的仙力缓缓注入。但他的仙力刚进入少年体内,就被魔气疯狂反噬,一股钻心的疼从指尖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
“不行。”他看着萧珩痛苦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