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战殿的夜风带着铁锈般的凉意,卷起云澈衣袍下摆时,他正站在那尊断裂的神器残骸前。月光透过战殿顶部的破洞倾泻而下,在布满裂痕的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紊乱的心绪。
三日前,仙盟执法仙将的威压还未散尽。他以觉醒后的力量挡在凌霄峰前的那句“仙规若违逆天道,何需遵守”,如今仍在耳畔回响。可比起与仙界的决裂,荒古秘卷上那行“神器崩碎之日,三界归墟之时”的字迹,更像一根冰针,日夜刺着他的神魂。
“你似乎总能找到最麻烦的地方。”
清冷的女声突然在空旷的战殿中响起,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穿透力。云澈转身时,只见一道白影立于十丈之外的石柱旁,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轮廓,正是冷冰儿。
她手中那柄伽罗神匕斜斜垂着,匕身流转着暗紫色的光晕,与战殿深处神器残骸逸散的灰雾隐隐呼应。自上次在人间与萧珩短暂交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云澈面前。
“冷冰儿?”云澈眉头微蹙,指尖下意识地触碰到腰间的佩剑,“你不是一直只对萧珩和他的御龙剑感兴趣吗?”
冷冰儿没有回答,反而向前走了三步。每一步落下,战殿地面的符文便亮起一丝微光,那些与萧珩御龙剑上相同的神秘纹路,竟在她脚下连成了细碎的光带。“你在查神器本源流失的原因。”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荒古秘卷告诉你,问题不在仙魔对立,而在神器自身。”
云澈瞳孔微缩。他对秘卷的研究从未对外人言说,眼前这个女子总能轻易窥破他的隐秘。“你知道的不少。”他沉声道,“但知道真相,不代表能改变什么。”
“未必。”冷冰儿抬起伽罗神匕,匕尖指向神器残骸。刹那间,神匕迸发出一道紫金色的光束,精准地射入残骸的一道裂痕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沉寂的残骸竟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与神匕同源的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一丝活水。
云澈心中巨震。他日夜钻研神器,却从未见过它有如此反应。“这是……”
“伽罗神匕与荒古神器,本就同出一源。”冷冰儿收回神匕,紫金色的光芒在她白皙的指间流转,“就像你手中的剑,与你血脉相连。”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云澈腰间的佩剑,“但神匕的真正同源之物,不是它。”
“不是它?”云澈不解。
“是萧珩的御龙剑。”冷冰儿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像是在说一个埋藏了千年的秘密,“你以为,为何萧珩的剑会与荒古秘卷上的符文共鸣?为何追杀他的仙魔势力,会对一柄人间灵剑如此执着?”
云澈猛地想起萧珩御龙剑上那些神秘的纹路,与他在秘卷上所见的确如出一辙。之前他只当是神器对继承者的某种指引,此刻经冷冰儿点破,才意识到其中另有玄机。“你的意思是……”
“伽罗神匕与御龙剑,本是一体。”冷冰儿举起神匕,月光在匕身上流淌,映出她清冷的侧脸,“上古时期,荒古神器崩裂,核心碎片化为两物——一为御龙剑,承载‘守’之意志;一为伽罗神匕,承载‘破’之力量。千年来,它们各自流转,直到萧珩出现,直到我找到神匕。”
云澈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终于明白,为何冷冰儿会屡次出现在萧珩身边,为何她的神匕能引动御龙剑的能量。这两柄兵器,竟是失散千年的兄弟。
“若它们合一呢?”他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冷冰儿的目光落回神器残骸上,那里的震颤已经平息,重新归于死寂。“若能让神匕与龙剑合二为一,便能暂时修补神器本源的裂痕,延缓它的崩碎。”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至少,能为三界争取一些时间。”
争取时间。这四个字正是云澈此刻最迫切的渴望。仙魔对立日益加剧,人间战火纷飞,他需要时间说服姬凝霜,需要时间找到稳定神器的方法,需要时间阻止那场注定到来的浩劫。
但他看着冷冰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代价是什么?”他问。世间从没有免费的馈赠,尤其是这种足以改变三界命运的力量。
冷冰儿沉默了片刻,匕尖的紫金色光芒渐渐黯淡。“神器本源的修补,需要极致的能量作为引信。”她缓缓道,“而能让两柄兵器彻底融合的引信,唯有持有者的精血。”
“精血为引?”云澈怔住。
“不错。”冷冰儿点头,“御龙剑认萧珩为主,伽罗神匕……”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神匕的纹路,“现在认我为主。若要让它们合一,需以我与萧珩的精血为引,催动两柄兵器的本源共鸣。”
云澈的脸色沉了下来。精血对修士而言,是修为根基,是性命所系。以精血为引,绝非简单的滴血认主,那必然要损耗本源,甚至可能伤及性命。“这代价……”
“很大,是吗?”冷冰儿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但比起三界覆灭,又算得了什么?”她抬眼看向云澈,目光锐利如匕,“你一直在找稳定神器的方法,现在我告诉你了。代价是我和萧珩的精血,或许还有修为倒退,或许还有性命之忧,但至少能换来喘息之机。你会选吗?”
云澈沉默了。他想起萧珩在人间守护城镇的身影,那个少年修士虽修为不高,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责任感;他想起冷冰儿屡次在危难中现身,看似冷漠,却总在暗中护萧珩周全。让这两人以精血为引,无异于让他们以身犯险。
“萧珩知道吗?”他问。
“还不知道。”冷冰儿摇头,“但他会同意的。”她语气笃定,“你见过他守护凡人时的眼神,那是愿意为责任付出一切的眼神。”
云澈想起萧珩在战火中救下孩童的画面,心中一阵沉重。他一直想保护这些被卷入纷争的人,却没想到,最终可能需要牺牲他们中最善良的那个。
“那你呢?”他看向冷冰儿,“你为何愿意?”这个女子神秘莫测,似乎总在遵循某种使命,却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与目的。
冷冰儿低头看着伽罗神匕,匕身映出她模糊的倒影。“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千年前,封印混沌之力的先辈留下遗训,若神器崩碎,需有神匕持有者献祭精血,助龙剑合璧。我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的宿命。”
宿命。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云澈的心上。他最近听得太多,从秘卷的预言,到萧珩的异动,再到墨轩体内残存的仙光,仿佛所有人都被一张无形的命运之网缠绕。如今,冷冰儿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云澈突然开口,语气坚定,“一定有别的办法。”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无辜的人走向牺牲。
冷冰儿抬眼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嘲讽。“云澈,你觉醒了力量,却还是这么天真。”她走近一步,神匕上的寒气几乎要触到他的肌肤,“你以为,阻止浩劫是请客吃饭?你以为,平衡三界不需要代价?仙盟要你交出研究成果,姬凝霜要围剿你,墨轩的魔焰越来越盛,混沌之力在神器深处蠢蠢欲动……你告诉我,还有时间等你找别的办法吗?”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云澈心中的侥幸。他不得不承认,冷冰儿说得对。时间已经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新的灾难发生。
“三日。”冷冰儿收回神匕,转身望向战殿外的夜空,“三日之内,我会带萧珩来这里。”她的声音飘在风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需要做的,是说服其他人停手。在合璧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干扰,否则,不仅我们会身死道消,神器也会彻底崩碎。”
云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风铃说过的话——“真正的爱并非占有,而是守护”。眼前这个女子,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守护,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等等。”他叫住她。
冷冰儿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合璧之后呢?”云澈问,“暂时稳定神器,能撑多久?”
“不知道。”冷冰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或许一年,或许十年。但至少,能让你们有时间找到彻底解决混沌之力的方法。”她顿了顿,补充道,“那才是真正的浩劫。荒古神器的作用,从来不是平衡三界,而是封印它。”
混沌之力。这是云澈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在秘卷中见过只言片语,却始终无法理解其含义。“那是什么?”
冷冰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最终,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是三界诞生之初的本源之力,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毁灭力量。”说完,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战殿的阴影中,只留下伽罗神匕的余温,还残留在空气中。
云澈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冷冰儿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神器的崩碎,御龙剑与神匕的同源,萧珩的使命,冷冰儿的宿命,还有那个即将苏醒的混沌之力。
他抬头望向神器残骸,月光下,那尊断裂的巨物仿佛在低语,诉说着被遗忘的过往。原来,他们一直搞错了方向。仙界以为镇压魔道就能换来和平,魔道以为打破仙门垄断就能获得自由,却不知真正的威胁,藏在神器的最深处。
“以精血为引……”云澈喃喃自语,握紧了拳头。他不能让萧珩和冷冰儿独自承担这一切。他觉醒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对抗仙盟的规则,更是为了保护这些被宿命裹挟的人。
他转身走出荒古战殿,夜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他眼中坚定的光芒。三日之内,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说服姬凝霜暂时放下成见,阻止仙盟的围剿,联系风铃稳住墨轩,还要找到萧珩,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
前路注定艰难,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萧珩和冷冰儿的宿命,也是他的。从他觉醒力量,质疑仙规,决定追寻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与三界的存亡紧紧捆绑在一起。
月光下,云澈的身影消失在荒原的尽头,只留下荒古战殿在风中沉默,等待着三日之后,那场以精血为引的合璧,等待着宿命交织的又一个拐点。而神器深处,一丝微弱的震动悄然传来,仿佛在回应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牺牲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