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大楼外的梧桐树上，几只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乔楚站在树荫下，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周副市长。
七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地面，乔楚却感到一阵阵发冷。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市政大楼的地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的思绪却停留在钱卫国最后那个阴鸷的眼神上。
\"师傅，能开快点吗？\"乔楚不自觉地用指尖敲打着膝盖。
\"小伙子，有急事啊？\"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这大热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乔楚没有回答。他望着窗外，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周副市长为什么突然找他？是知道了纪委调查的事？还是说...…他的调查已经打草惊蛇，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出租车在市政大楼前停下。乔楚付完车费，站在那栋庄重的灰色建筑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摸了摸衬衫口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他这些天收集的所有关于马镇长的证据。
\"冷静点，乔楚。\"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又没做错什么。\"
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电梯里，乔楚对着金属门整理了一下衣领，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却发现越是克制，胸口那股闷痛感就越发明显。
五楼。周副市长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乔楚站在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前，喉咙发紧。他想起两年前刚考上公务员时，父亲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儿子，在官场上行走，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而现在，他可能已经越界了。
\"咚咚咚。\"乔楚强迫自己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
推开门的那一刻，乔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茶香混合的味道。周副市长的办公室不大，陈设简朴——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两个书柜，一套会客用的沙发。墙上挂着\"清正廉洁\"四个大字的书法作品，落款是省里某位老领导。
周副市长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他今年五十八岁，两鬓还是那么斑白，眼角布满细纹，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像能看透人心。
\"小乔来了？坐。\"周副市长摘下老花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乔楚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却没有立即坐下：\"周市长，您找我？\"
\"先坐下说话。\"周副市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刚从县纪委出来？\"
乔楚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坐下：\"是的，钱书记找我了解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周副市长目光如炬。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乔楚却感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该全盘托出吗？周副市长和钱卫国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周副市长也牵扯其中...
\"是关于汪伟意外死亡的事。\"乔楚斟酌着词句，\"有人举报我违规参加宴请，导致汪伟酒后出事。\"
周副市长\"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给乔楚：\"看看这个。\"
乔楚接过文件，发现是一封举报信的复印件。信中详细描述了马镇长在镇上及靠山村的各种违纪行为——虚报扶贫项目、侵占集体资产、操纵村委选举...…而落款处赫然写着\"汪伟\"两个字！
\"这..….\"乔楚猛地抬头，\"汪伟举报了马镇长？\"
\"一个月前寄到市纪委的。\"周副市长叹了口气，\"可惜还没等我们展开调查，举报人就出了'意外'。\"
乔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所以汪伟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他现在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小乔，\"周副市长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钱卫国和马镇长是什么关系吗？\"
乔楚一怔：\"我只听说钱书记对我们镇及靠山村很关照.…..\"
\"他们是连襟。\"周副市长冷笑一声，\"钱卫国的老婆和马镇长的老婆是亲姐妹。\"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劈进乔楚的脑海。难怪钱卫国会亲自出面施压！难怪马镇长在镇里能一手遮天这么多年！
\"周市长，那今天纪委找我..….\"
\"敲山震虎罢了。\"周副市长摆摆手，\"钱卫国这是在试探，看市里对靠山村的事知道多少。\"
乔楚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犹豫要不要现在拿出来。周副市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你在村里这些天，应该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吧？\"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乔楚看着那些光影，突然想起汪伟的女友双红肿的眼睛。
\"周市长，\"乔楚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里是我收集到的部分证据。马镇长不仅侵吞扶贫资金，还伪造工程合同，强占村民土地。最严重的是，他伙同镇上的开发商，准备低价征用靠山村最好的耕地搞商业开发以及在靠山村水库建设中的不法行为。\"
周副市长接过U盘，表情变得凝重：\"有确凿证据吗？\"
\"有村民的联名举报信，有工程款的虚假账目复印件，还有…...\"乔楚顿了顿，\"汪伟死前交给女友的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了他跟踪拍到的马镇长和开发商密会的照片。\"
\"汪伟的女友把这个给你了？\"周副市长显得有些惊讶。
乔楚点点头：\"汪伟死后第三天，她来村部找我，说汪伟交代过，如果他出事，就把笔记本交给我。\"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周副市长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乔楚站了很久。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远处工地的塔吊缓缓转动着。
\"小乔，\"周副市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选你去靠山村吗？\"
乔楚摇头：\"我一直以为是组织分配.…..\"
\"因为我查过你的背景。\"周副市长转过身，目光如炬，\"你父亲是乔正国，二几十年前我下乡时，你父亲救过我。\"
乔楚浑身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椅子扶手。父亲的事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也是他报考公务员的原动力。
\"您...您居然认识我父亲？\"
\"不仅认识，我们还是生死之交。\"周副市长走回办公桌，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你父亲去世前给我写过一封信，说如果有机会，希望我将来能照顾他的儿子。\"
乔楚接过信封，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眼眶瞬间湿润了。那是父亲的笔迹，一笔一划都那么熟悉。
\"所以当我在新录用公务员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就决定把你放到最需要正气的地方去。\"周副市长坐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靠山村的问题积弊已久，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有正义感又不怕得罪人的年轻人去搅一搅。\"
乔楚小心地收好信封，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开：\"周市长，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钱卫国明显是想保护马镇长.…..\"
\"不急。\"周副市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钱卫国今天这么急着找你麻烦，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慌了。这是好事。\"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乔楚：\"省纪委下周要派巡视组来我们市，重点检查扶贫领域腐败问题，你们村的水库就是我重点张罗的扶贫项目。你手上的证据，正好可以作为突破口。\"
乔楚翻开文件，心跳加速。如果省纪委直接介入，马镇长和钱卫国就再也捂不住了！
\"但是，\"周副市长突然严肃起来，\"在巡视组到来前，你必须格外小心。钱卫国今天没能吓住你，他们肯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明白。\"乔楚郑重地点头，\"我会注意安全，也会保护好证据。\"
周副市长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记住，这段时间表面上要低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乔楚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
\"小乔，\"周副市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走出市政大楼时，夕阳已经西沉。乔楚站在台阶上，望着天边如火般的晚霞，心中五味杂陈。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汪伟女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