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黑伞的边缘滴落，在乔楚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湖西县公墓里，前来参加汪伟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汪伟的旧同事，站得远远的，神情复杂。
\"您就是乔书记吧？\"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到乔楚身边，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手里紧攥着一块湿透的手帕。乔楚认出她是汪伟的妻子林月，在资料照片上见过。
\"节哀。\"乔楚低声说，递过自己的纸巾，\"汪伟是个好人。\"
林月接过纸巾，却没有用来擦眼泪。\"乔书记，汪伟生前常提起您。他说…...说您是唯一敢说真话的人。\"她的声音颤抖着，但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他们说是醉酒失足，但汪伟从不喝酒，您知道的。\"
乔楚点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正盯着他们这边，耳朵上挂着对讲机。
\"我们不会让汪伟白死。\"乔楚压低声音说，同时注意到那个穿制服的人开始向他们走来。
林月迅速将一个折叠的小纸条塞进乔楚手心：\"今晚八点，湖西图书馆后门。汪伟有东西留给您。\"
穿制服的男人已经走到跟前：\"林女士，请节哀。局里已经安排好了抚恤金的事宜，明天请您去签个字。\"
林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张队长关心。\"
被称为张队长的男人转向乔楚，眼神锐利：\"这位是？\"
\"乔楚，汪伟的好友。”林月抢着回答。
张队长上下打量着乔楚，\"这案子已经结案了，意外事故。\"
葬礼结束后，乔楚独自步行离开。转过两个街角后，他确定没人跟踪，才打开林月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以及潦草写着的\"小心尾巴\"四个字。
回到旅馆，乔楚检查了房间门锁和窗户，确认没人进来过，才稍微放松。他打开电脑，重新审视汪伟之前发给他的资料。大坝建筑的有关数据触目惊心，而那份受贿名单更是令人心惊——几乎涵盖了湖西县半个领导班子。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有些事不该管就别管。湖西的水很深，小心淹死。”
乔楚盯着这条威胁信息，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他删掉短信，但记下了号码。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旅馆门口，停在了对面的巷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七点半，他换上一件深色外套，戴上帽子和口罩，从旅馆后门溜了出去。湖西图书馆位于县城边缘，晚上几乎没人。
八点整，乔楚站在图书馆后门的阴影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在昏黄的路灯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帷幕。
\"乔书记。\"
林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楚转身，看到她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怀里抱着一个文件袋。
\"我绕了好几圈才过来，\"林月紧张地环顾四周，\"汪伟死前已经将有关材料备份了一份，原件都在我这里。我们就按汪伟死前的计划行动。\"
乔楚接过文件袋，摸到里面有一个U盘和纸张：\"警方没搜查你家？\"
\"搜了，但他们没找到这个。\"林月苦笑，\"汪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把东西藏在了我母亲家的相册夹层里。\"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两人同时噤声。车灯扫过巷口，但没有拐进来。
\"乔书记，您一定要小心。\"林月突然抓住乔楚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汪伟出事前一天，说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一定是刘总干的。他说...说刘总和马镇长是连襟。\"
乔楚心头一震。
\"还有谁知道这些事？\"乔楚问。
\"周市长。\"林月说，\"汪伟上周偷偷去省城见过他，回来后说有希望了。但具体怎么回事，他没告诉我。\"
乔楚点点头：\"你先回去，别让人发现你出来过。我会处理好这些材料。\"
林月犹豫了一下：\"乔书记…...汪伟真的是酒后失足吗？\"
雨水顺着乔楚的帽檐滴落，他想起汪伟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后脑有可疑的淤青，但警方报告上只字未提。
\"我不知道，\"乔楚最终说，\"但我一定会查清楚。\"
回到旅馆，乔楚拉上窗帘，将U盘插入电脑。里面有三个文件夹：视频、文档和图片。视频文件夹里是一段夜间拍摄的画面，日期显示是两周前。文档里是一份更详细的受贿名单和金额，而图片文件夹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资金流向图，显示的刘天成非法利润通过多个空壳公司最终流入几个个人账户，其中一个账户名赫然是\"张立军\"——今天葬礼上那个张队长。
乔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仅是一起工程质量案，更是一个庞大的腐败网络。汪伟正是因为触及了这个网络的核心，才遭毒手。
他正要将资料备份到云端，突然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停在自己门前。乔楚迅速拔出U盘，关闭电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站在他门前，似乎在听里面的动静。男人抬头时，乔楚认出了他——是今天葬礼上跟在张队长身边的那个警察。
男人尝试转动门把手，发现锁着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工具。乔楚心跳加速，迅速环顾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浴室窗户上。这家老旅馆的浴室窗户通向外面的消防梯。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重要物品，刚拉开浴室门，就听到房门的锁被撬动的声响。乔楚迅速爬出窗户，踩着锈迹斑斑的消防梯下到后院，翻过矮墙，消失在夜色中。
一小时后，乔楚坐在县城另一头的一家小网吧里，用假身份证开了台机器。他登录加密邮箱，将部分资料发给省报的主编，同时给一个标记为\"Z\"的联系人发了简短信息：\"情况危急，需要见面。老地方，明天中午。\"
发完邮件，乔楚删除了浏览记录，走出网吧。夜已深，湖西县的街道空无一人。他找了个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旅馆住下，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机屏幕亮起，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U盘交出来，你还能安全离开湖西县。”
乔楚关掉手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他要见的人是周市长——汪伟的老领导。如果连周市长都无法信任，那么这场战斗将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第二天清晨，乔楚换了身衣服，戴上眼镜简单伪装，前往长途汽车站。他买了去省城的车票，上车后选择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观察每一个上车的乘客。
车即将开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车——张队长，穿着便装，但那张脸乔楚绝不会认错。张队长扫视车厢，目光在乔楚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走向前排坐下。
乔楚的手心沁出冷汗。是巧合，还是被跟踪了？他决定按兵不动，看看张队长的目的地是哪里。
客车驶出湖西县城，窗外的景色由建筑变为田野。乔楚假装睡觉，实则通过车窗反射观察前排的张队长。那人时不时看表，偶尔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两小时后，客车驶入省城汽车站。乔楚等大部分乘客下车后，才起身走向车门。张队长早已不见踪影。
走出车站，乔楚拦了辆出租车：\"去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是省城最大的城市公园，周末人流量大，容易隐藏行踪。乔楚在公园里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后，走向湖边的一个露天茶座。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面前摆着两杯茶。乔楚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周市长。\"乔楚低声说。
男人放下报纸，露出一张严肃的方脸。周市长，省会市副市长，汪伟的老领导，也是乔楚此行要见的人。
\"乔书记，你惹上大麻烦了。\"周市长开门见山，\"汪伟的事我听说了，那不是意外。\"
乔楚从内兜掏出U盘，放在桌上：\"汪伟留下的证据。靠山村水库大坝的有关材料和当地官员的受贿证明都在这里。\"
周市长没有立即拿U盘，而是环顾四周：\"你知道汪伟为什么死吗？因为他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这件事背后是省里某位领导的公子在操控。那些非法利润，一半进了当地官员口袋，另一半…...去了更上面。\"
乔楚感到一阵寒意：\"所以汪伟的死...…\"
\"是警告。\"周市长终于拿起U盘，迅速塞进西装内袋，\"警告所有想查这件事的人。\"
\"那您为什么还愿意见我？\"乔楚直视周志明的眼睛。
老市长的眼神复杂：\"因为汪伟是我最好的学生，而我…...已经快退休了。\"他推过来一张房卡，\"今晚七点，国际酒店1208房间，有人会给你更多证据。拿到后立刻离开省城，不要回湖西县。\"
乔楚收下房卡：\"您不和我一起查下去？\"
\"我有我的方式。\"周市长站起身，\"记住，乔书记，活着才能揭露真相。\"
周市长离开后，乔楚又在茶座坐了一个小时，确认没有异常才起身。他刚走出公园大门，就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半开，露出张队长阴沉的脸。
乔楚迅速转身混入人群，心跳如鼓。现在，他不仅要面对湖西县的地方势力，还可能触及了更上层的关系网。而今晚的国际酒店之约，是转机还是另一个陷阱，他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正如他对林月承诺的那样，他不会让汪伟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