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雅站在轻工业局宣传处的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工地上忙碌的起重机时，她手中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圈。
\"林雅同志，处长找你。\"同事小张探头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雅合上笔记本，整理了一下藏蓝色的确良衬衫。入职三个月，她依然保持着党校培养出的严谨作风——齐耳短发一丝不苟，衣服永远整洁笔挺，就连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按类别摆放得整整齐齐。
宣传处处长赵国栋是个五十出头的老革命，方脸盘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见林雅进来，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小林啊，坐。\"
\"处长，您找我？\"
\"有个任务交给你。\"赵处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市里要办个轻工业产品展销会，宣传材料这块由我们处负责。你文笔好，又是党校出来的，这个担子你来挑怎么样？\"
林雅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这是改革开放后上海举办的第一个大型轻工业展销会，将有上百家企业参展，甚至还有几家外资企业。
\"我...我可以试试。\"她谨慎地回答。
\"不是试试，是必须办好！\"赵处长敲了敲桌子，\"这次展销会副市长都要来参观，不能出半点差错。\"
回到办公桌前，林雅仔细研究起文件来。展销会定在五月份，距今只有两个多月时间，需要准备的宣传材料却有一长串——展品目录、企业介绍、会场海报...工作量之大让她不禁皱眉。
\"遇到难题了？\"对面的老科员周大姐递过来一杯茶。
林雅道了谢，将文件推过去：\"时间太紧，我怕一个人完成不了。\"
\"傻丫头，处里这么多人，你尽管调配。\"周大姐压低声音，\"赵处长这是给你表现机会呢。听说局里下半年要成立对外宣传科，人选还没定...\"
这个暗示让林雅心头一动。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或许能在事业上更进一步。但转念想到晓晓，她又犹豫了——加班意味着更少的时间陪女儿。
下班铃响起，林雅收拾好文件，匆匆赶往机关托儿所。远远地就看见晓晓趴在栅栏门上，小脸紧贴着铁栏杆向外张望。见到妈妈，她立刻蹦跳起来：\"妈妈！妈妈！\"
\"晓晓今天乖不乖？\"林雅蹲下身，接过扑来的女儿。
\"乖！王老师奖励小红花！\"晓晓骄傲地指着胸前别着的一朵纸花，\"我数到十了！\"
托儿所的王老师走过来，笑着说：\"晓晓很聪明，儿歌也学得快。就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雅心头一紧。
\"今天做游戏时，她突然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王老师小心翼翼地说，\"孩子们都有爸爸来接，她可能...\"
林雅抱紧女儿，胸口像压了块石头。离婚半年多，晓晓已经三岁了，开始注意到自己家庭的\"不同\"。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谢谢王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她勉强笑笑，牵着晓晓往家走。
暮色中的上海街头熙熙攘攘。路过一家新开的\"凯歌\"西餐厅时，晓晓突然指着橱窗里的蛋糕说：\"妈妈，那个！\"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精致的奶油蛋糕，这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是稀罕物。林雅摸了摸口袋里刚发的工资和粮票，一咬牙带着晓晓走了进去。
餐厅里灯光柔和，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晓晓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脚悬空晃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服务员端来的蛋糕。
\"妈妈，好漂亮！\"她小声惊叹，生怕惊动了这份美好。
看着女儿幸福的小脸，林雅突然有了决定——她要给晓晓最好的生活，不仅要有物质保障，更要有精神上的富足。而这一切，都需要她事业上的成功。
\"晓晓，\"她轻声说，\"妈妈最近工作可能会很忙，可能要请周奶奶多照顾你几天。等忙完了，带你去外滩坐大轮船好不好？\"
晓晓满嘴奶油，用力点头：\"好！还要吃蛋糕！\"
当晚，安顿晓晓睡下后，林雅伏案工作到深夜。台灯下，她仔细规划着展销会宣传工作的每个环节，连周末都排满了调研和采访计划。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隐约可闻。
第二天一早，林雅就向赵处长提交了详细的工作方案，并提出组建临时工作小组的建议。
\"好！有思路！\"赵处长满意地点头，\"人员你随便挑，需要其他部门配合的尽管说。\"
有了尚方宝剑，林雅迅速行动起来。她挑选了处里三个年轻能干的同事组成核心团队，又联系了美术印刷厂的老师傅设计海报样式。为了收集企业资料，她甚至独自跑到郊区的工厂实地采访。
三月的上海阴雨连绵。一个周五的下午，林雅冒雨从闵行的一家搪瓷厂调研回来，浑身湿透。刚进办公室，周大姐就急匆匆地迎上来：\"你可算回来了！托儿所来电话，晓晓发烧了！\"
林雅脑中\"嗡\"的一声，扔下资料就往托儿所跑。晓晓躺在小床上，小脸通红，额头上贴着降温用的湿毛巾。
\"三十九度二，\"王老师忧心忡忡地说，\"下午突然烧起来的。\"
林雅抱起滚烫的女儿，冒雨赶往儿童医院。急诊室里挤满了患儿和家长，排队挂号的长龙一直排到门外。晓晓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小身子烫得像火炉。
\"同志，能让我们先看吗？孩子烧得厉害...\"林雅向排在前面的几个家长恳求。
\"谁家孩子不生病？排队去！\"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粗声粗气地拒绝。
林雅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雅同志？\"
她回头，看见火车上邂逅的周明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病历本。
\"周...周老师？\"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孩子病了？\"周明快步走过来，摸了摸晓晓的额头，\"烧得不轻啊。跟我来，我认识这里的儿科主任。\"
在他的引荐下，晓晓很快得到了诊治。诊断是普通感冒引起的高烧，打了退烧针后，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真是太谢谢您了。\"输液室里，林雅向周明连连道谢。
\"举手之劳。\"周明摆摆手，\"我儿子小时候也常生病，理解做父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