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广州的陈志远正站在珠江宾馆的宴会厅里,机械地向宾客敬酒。今天是他和唐婉的\"喜宴\"——说是婚礼,实则只是双方亲友吃顿饭,连结婚证都是匆匆领的。
唐婉流产后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脸色苍白地坐在主桌,勉强应付着宾客的祝福。
\"志远啊,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小婉。\"唐父拍着志远的肩膀,语气中暗含威胁,\"她为了你,可是吃了大苦头...\"
志远挤出一个笑容,仰头喝干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麻痹心中的痛苦。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有妻有女的幸福男人;如今,他却被迫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失去了最珍视的家庭。
\"陈厂长,恭喜啊!\"二纺的同事过来敬酒,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听说新夫人是大学生?比前头那个强多了!\"
志远握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白。他想大声反驳,想告诉所有人林雅有多优秀,但最终只是沉默地喝下又一杯苦酒。在这个保守的年代,离婚再娶本就引人非议,更何况唐婉还曾为他流产...
流言蜚语早已在广州纺织系统传开,有人羡慕他艳福不浅,也有人暗地里骂他陈世美。
\"志远,\"母亲悄悄拉他到角落,\"别板着脸,让人看了笑话!唐家可是出了五桌宾客,给足你面子了!你也不要板着一个臭脸啦!\"
\"面子?\"志远冷笑,\"妈,您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从介绍唐婉进厂开始...…现在不是都如你所愿了。\"
\"胡说什么!\"陈母脸色一变,\"你自己管不住裤腰带,倒怪起我来了?要不是我四处打点,你早被唐家告进监狱了!\"
志远无言以对。母亲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酿成的苦果。如果他当时能抵挡住诱惑,如果他没喝那么多酒,如果他在林雅母女最需要他的时候陪在身边...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宴会结束后,志远醉醺醺地回到新房——唐家提供的一套两居室。唐婉已经换下喜服,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婉婉...\"志远试图缓和气氛,却不知该说什么。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唐婉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冷淡得不像新婚妻子。
躺在床上,志远盯着天花板,想起了北京的林雅。她应该已经到上海了吧?晓晓习惯那边的气候吗?这个时间,她们是不是也正躺在某张陌生的床上,开始新的生活...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志远悄悄擦掉,生怕被身旁的唐婉发现。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悲剧,而他,将用余生来偿还那个雨夜的错误。
三天后,林雅和晓晓终于抵达上海。走出火车站,扑面而来的是黄浦江特有的潮湿气息和嘈杂的人声。与家乡略显保守的风格不同,上海的一切都显得更加紧凑、精致,就连人们的衣着打扮也更为时髦。
\"小雅!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林雅循声望去,看见沈玉的父亲正用力挥手。
\"沈叔叔!\"她如释重负,拖着行李挤过去。
\"路上辛苦了!\"王叔叔接过她手中的大包小包,慈爱地摸了摸晓晓的头,\"这就是晓晓吧?感觉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晓晓害羞地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王叔叔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来,上海特产,尝尝看!\"
坐上沈叔叔单位派来的上海牌轿车,林雅透过车窗打量着这座即将成为新家的城市。南京路上行人如织,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巍峨壮观,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显示着这座城市蓬勃的发展活力。
\"你的宿舍安排好了,在静安区的机关大院,两间房带厨房卫生间。\"沈叔叔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虽然不大,但离晓晓未来的幼儿园很近。\"
\"太感谢您了。\"林雅真诚地说。
\"别客气,你和我家小玉从当初你来上海培训就很是要好,这么多年也是一直没有断过联系。\"沈叔叔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你和志远会...唉,年轻人啊...\"
林雅沉默地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眼中,离婚女性总是带着某种\"污点\",即使错不在她。但比起忍受背叛的婚姻,她宁愿面对这些异样的眼光。
机关大院的宿舍比想象中要好——虽然只有三十多平米,但布局合理,采光也不错。最让林雅惊喜的是,沈叔叔的爱人已经帮忙置办了一些基本家具,连晓晓的小床都准备好了。
\"这...这太周到了...\"林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沈阿姨闲着也是闲着。\"王叔叔笑着说,\"明天我送你去单位报到,今天先休息吧。\"
送走沈叔叔一家,林雅开始整理行李。晓晓在新环境里兴奋地跑来跑去,不时趴在窗台上看楼下玩耍的孩子们。看着女儿雀跃的样子,林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只要晓晓能健康成长,一切就都值得。
夜幕降临,上海华灯初上。林雅抱着晓晓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这座城市正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而她,也将在这变革的浪潮中重塑自己的人生。
\"妈妈,新家?\"晓晓仰起小脸问。
\"对,这是我们的新家。\"林雅亲吻女儿的额头,\"从今天起,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了。\"
晓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窗外一颗特别亮的星星说:\"那是爸爸吗?\"
林雅喉咙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最终,她只是紧紧地抱住女儿,轻声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晓晓以后就跟妈妈在上海一起生活。\"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悠长而遥远,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而林雅知道,她和晓晓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