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聚善酒楼又迎来了两位学子。
两人都是一身书生打扮。
高个的那位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衫,手中拿着把折扇,长身玉立,五官英俊。
个头稍矮的那位看起来单薄了些,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束着条两指宽的银灰色滚边腰带,束出细细的腰身。
那窄腰,瞧着跟姑娘家的小蛮腰差不多。
不过五官却是生得极为精致。
这二人正是沈玉楼和赵宝珠。
赵宝珠第一次穿男装,颇有些不自在,悄声问沈玉楼。
“刚才那小伙计见过我们,万一他认出我们了怎么办?”
“放心吧,认不出来的。”
沈玉楼自信打包票。
她一直都很注重个人形象。
通俗点说就是臭美。
哪怕是在后厨做饭,整日里戴着口罩,口罩下的脸也拾掇得漂漂亮亮。
不是为了去讨好谁。
只是觉得这是一种生活态度。
一个连个人形象都管理不好了的人,又怎么能把生活过好?
因此,她除了有一身好厨艺,化妆技术也是不错的。
现在的她和赵宝珠,不光换上了男装,眉眼上也都做了些改动。
不说只见过她们一面的酒楼小伙计,只怕她们站到赵家人跟前,只要她们不开口说话,赵家人都未必能认出她们是谁。
果然,酒楼小伙计瞧见她们过来,脸上笑容一点儿没减,笑着迎上去。
“二位公子也是来参加韩老爷的宴席的吧?”
“没错。”
沈玉楼点点头。
尽管是压着嗓音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柔了些。
可她本身就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因此小伙计倒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妥来,只是在心中暗暗嘀咕,心说小公子生得可真俊俏,比姑娘家瞧着还好看。
他笑道:“今天的规矩,凡是入内赴宴者,需得先现场题诗一首,二位公子,请。”
小伙看向旁边的书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玉楼朝对方略略颔首,提笔蘸墨,作诗一首。
当然,诗非原创,而是借鉴。
她文科不太行,上学那会儿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
好在她脑子里储存的诗词足够多。
她选用的古诗不惊艳,但也不过分差,就属于平平无奇的那种。
就是字写得略微差了些。
没办法,她不太习惯用毛笔字,原主也没留给她书法上的技能。
不过也能看。
负责考校入场资格的老者,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轮到赵宝珠了。
赵宝珠缓缓吸了口气,按着先前赵宝珠教她的姿势拿起毛笔,然后蘸墨,落笔……
结果就在这时,站她旁边的沈玉楼忽然踉跄了下,一下子撞在她身上,她猝不及防,握笔的手在桌子上扭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
再举起手腕一看,整个手腕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这情况显然不在酒楼小伙计的预想在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沈玉楼更是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跟赵宝珠赔不是:“对不住了赵兄,我刚才一时没站稳……哎呀赵兄,你的手腕肿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书案后的老者倒还算沉得住气,捧起赵宝珠的手腕看了眼,安慰她:“无妨,就是扭伤了,回头休息了三两天便能恢复过来。”
“啊?那我今天不是不能握笔了?我还想参加韩老爷的宴席呢。”赵宝珠拧起两道粗黑的剑眉,神情沮丧。
沈玉楼闻言更加自责了,问那老者:“要不,让我这位兄弟吟诵,我来替他执笔?”
说完,目光央求地望着老者。
老者本来想说这不合规矩。
然而看看赵宝珠红肿起来的手腕,再看看沈玉楼央求的小眼神,老人家到底没忍心说出不行的话。
于是大字不认识几个,只会写自己名字,而且还写得歪七扭八的赵宝珠,便摇头晃脑地念了首诗,由沈玉楼执笔替她书写。
当然,赵宝珠的这首诗也非原创。
而是背诵。
只不过老者并不知道这些。
见这首比沈玉楼先前作的那首诗好,老人家还在心中暗暗惋惜没能看到赵宝珠的字。
就这样,两人成功混到了入场资格券。
宴席设在三楼。
聚善酒楼在淮水县城是仅次于福来酒楼的存在,也是家大酒楼,三楼设有专门的宴客大厅,能同时摆下二十多桌酒席。
此时,三楼内一派热闹景象。
宴席还没有正式开始,一众学子们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文章。
陆行川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甚至,他今天都不想来赴宴。
上一次在韩家,他被韩辛夷吓怕了。
他觉得珠珠有句话说得很对,那位韩家大小姐就是死王八炖汤,一肚子坏水。
这样的人家,他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老子也不行。
奈何韩老爷这次实打实地帮了他一回,他若是不来,难免要落下个凉薄的坏名声。
好在宴席设在酒楼,而非韩家。
若是宴席设在韩家,哪怕顶着被人诟病凉薄的风险,他也定要想办法推拒掉。
陆行川拎起桌上的酒壶,沉默地自酌自饮。
偶尔有人过来找他说话,也都被他淡漠疏离的态度弄得尴尬离场。
陆行川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两双眼睛,正在暗中打量他。
一双是韩老爷的。
一双是韩辛夷的。
父女二人躲在雅间内,窗户打开一小半,从这里,能清楚地看清陆行川的一举一动。
韩老爷蹙眉道:“这个陆行川,将来也是这么傲吗?”
官场上混,太傲了可不行,需得像鹅卵石一样圆滑才能吃得开。
韩老爷觉得陆行川太傲了,忍不住问韩辛夷。
后者傻眼。
上一世,她一直围绕着沈玉楼打转,只见过陆行川一次。
那时的陆行川已经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二十八岁的首辅大人,带着夫人去岳丈家探亲,对夫人温柔又体贴,连鱼刺都要帮夫人仔细地剔除,不知道多让人眼红嫉妒。
但是陆行川在官场上到底什么样子,韩辛夷还真不知道。
她想了想,说道:“当然不是,方才那几个学子太装了,一看就没什么真才实学在身,陆公子这是不屑与他们为伍。”
韩老爷便仔细回想了下那几个主动上前去给陆行川搭话的学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之所以要宴请全县的学子,一是为了不让陆行川起疑心,并且放下戒心。
再一个,他也想看看,除了陆行川之外,能不能再挖掘出些潜在人才资助。
他观察过了,方才那几个凑到陆行川跟前去的学子,言谈中空乏无物,还多次出现乱用典故的笑料。
这么一想,陆行川的傲,在韩老爷这里,就变成了慧眼如炬。
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人,小小年纪,眼光便已经如此毒辣。
韩老爷放下心来,转身叮嘱韩辛夷:“你且回房准备一下,等酒过三巡,我便将人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