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软绵绵地落在地板上。邱白披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发尾还略带凌乱,眼角带着没睡够的朦胧。他揉了揉眼睛,走到客厅门口时,正好看到林恩与那位眼熟的陌生人坐在沙发上说话。
“欸……来客人了啊?”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懒意,目光在埃尔身上顿了一下,“你有点眼熟呢……啊,对了,你上次来给林先生送药的,对吧?”
林恩本想起身拦着他,但动作迟了一拍。
邱白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上次还没谢谢你呢……真的帮了大忙。”
埃尔转过头看他,神色仍是那副斯文克制的模样,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那点打量意味,藏得不算深。他温声说:“不客气。应该的。”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邱白敞开的睡衣领口,那雪白颈侧还残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吻痕与淡红色的抓痕。
他眯了眯眼,嘴角轻挑,再抬头看向林恩,像是捕捉到什么有趣的线索。
“哼。”他慢悠悠地吐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揶揄意味,“……你还真是个畜生啊。”
林恩眼角抽了一下:“闭嘴。”
邱白一脸懵地看着二人之间那突如其来的气氛变化,眨了眨眼:“啊……怎么了吗?”
埃尔笑了,收回眼神,仿佛刚才的讽刺不过是随口一说:“没什么,我只是感叹,林恩果然是个尽职尽责的成年人。”
林恩面无表情,嘴角微微抽动,低声冷哼一声,把头扭向窗外。
邱白却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只以为他们关系熟,便也笑了笑,走过来坐到林恩身边:“你们在聊什么呀?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林恩回过头,视线在埃尔和邱白之间来回了一瞬,语气平静:“……没什么。一个朋友过来聊点旧事。”
“哦。”邱白点点头,乖乖地靠在林恩肩膀上,神色慵懒,“那你们继续聊吧,我去倒点水。”
他起身走向厨房,留下客厅里短暂的一片寂静。
埃尔低声笑出声来,重新端起茶杯,凉了的茶他却喝得津津有味:“挺可爱的。”
林恩沉声:“别碰他。”
“我没碰。”埃尔说,语气依旧轻缓,“但你不觉得吗,等他知道你封住的,不只是混乱……还有他自己的记忆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林恩没回答,掌心却在膝盖上慢慢握紧了拳。
埃尔站起身,衣角轻轻掠过茶几边缘。他转身走到门口,回头淡淡道:
“我不会继续接近他,你放心。但你终究得自己决定,要他安稳一生,还是——让他醒来。”
话音未落,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了。
厨房那边,水声响起。邱白的声音从水龙头那边传来:“欸,他走啦?你们到底聊了什么啊?”
林恩看着门的方向,半晌没说话,只是揉了揉眉心,仿佛疲惫地低语了一句:
“……不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客厅归于安静。
林恩坐在沙发上,手指敲着茶杯边缘,低头看着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像是看着某种逐渐沉入心底的困局。窗外阳光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颧骨与下颌冷峻的弧度,也照出眼底那道若有似无的裂痕。
“如果可以,”他在心里默默说,“我宁愿你永远不要知道。”
他知道邱白终有一日会质问他——关于那些梦魇般的片段、关于脑中偶尔闪过却怎么都拼不起来的熟悉场景、关于为什么总觉得“缺了一段时间”。
他低头看着茶几下隐约露出的东西——一张被埃尔刻意塞入林恩资料夹中的、折叠整齐的老旧纸页,表面印着模糊的烫金文字:
“序列失衡·补录名单:编号0716——已回收中断意识体”
林恩拧起眉,手指压住那纸页的边缘,没有拿起来。
“那些以我们力量幻化成的怪物……开始记住名字了。”
“还在补录……”
“让他们去死吧。”
水声停了。邱白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额发微微垂着,看起来刚睡醒不久,脸颊还有些红。他走到林恩身边,一屁股坐下,把杯子递过来:“你也喝点水吧,茶都凉了。”
林恩抬眼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碰到邱白的手。那一下并不灼热,却让他身体一震。
邱白注意到那张纸,好奇地歪了歪头:“那是什么?”
林恩动作一顿,将纸随手塞进曲谱集里,漫不经心地说:“工作文件。无聊得要死。”
“可是上面有我的生日?”邱白眨了下眼睛。
林恩一秒未停地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写曲子的时候写错拍号了,别多想。”
他伸手摸了摸邱白的头发,把那一缕垂下来的碎发拨到耳后,像在转移注意力:“你昨晚不是说腰疼?我去给你拿膏药。”
“……不疼了。”邱白脸红了,低头喝水,耳朵却红得像煮熟的虾。
林恩看着他躲闪的模样,心口一软,却更苦涩。他知道——
邱白会问的,只是不现在。
而他能拖多久,是多久。
那张纸,在书架第三格的文件夹最下层,静静躺着。
它的边角有一道奇怪的燃痕,隐约可以看出被灼烧过的名字:
“——序”
而在更下方,一行潦草的字迹依稀可见:
“……意识觉醒前,请勿让其触碰镜中自身。”
林恩坐回沙发,望着自己送给邱白的怀表,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张折叠纸页的封面划过。他能感觉到心底的某道防线在轻微颤抖——那些被藏匿的真相像是深夜里蠢蠢欲动的暗潮,迟早要把沙滩上的脚印冲刷殆尽。
他愈发清晰地明白,任何秘密,都无法长久掩埋。终有一天,那个被他封存于邱白心底深处的真相,会化作一道撕裂感,让两人的世界支离破碎。可只要少年连同那一丝疑惑都不曾发问,他就有权利——也有责任——将那一句“你是秩序的残魂”永远留在最深的寂静里。
林恩攥紧了那杯温水,唇角一抖,想象着邱白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惊愕、恐惧、背叛,或是痛心……但下一秒,又是怎样的心疼与恨铁不成钢。他知道,无法承受真相的邱白与承受它之后的邱白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低声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隐瞒,不是欺骗,而是一种温柔的保护。等到混乱彻底被消灭,等到秩序真正复苏,等到那个少年能够无畏地站在光明与暗影之间……那时,他会用最坚定的声音告诉邱白一切。但在此刻,只要邱白还沉浸在他们共同编织的平凡幸福里,他就再也不会把那扇沉重的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