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站在密林边缘,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松针的清香钻入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道淡青色的灵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符纹轨迹。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文骤然亮起,耀眼的光芒将四周的阴影都逼退了几分。
\"疾!\"
随着一声轻喝,符箓炸裂开来,无数光点如萤火般飞舞汇聚。
光点中央,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逐渐成型,它的鬃毛如流动的月光,四蹄踏着若有若无的云雾。
骏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光芒。
雨落轻抚马颈,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
这匹符马虽非活物,却蕴含着天地灵气,可日行数千里而不疲。
而且只要有灵力补充,便能一直存在。
他翻身而上,符马立刻腾空而起,四蹄踏着无形的气浪向前疾驰。
风声在耳边呼啸,雨落的长袍猎猎作响。
两年的修行,他已经能御剑飞行,但那样太过招摇,也消耗灵力。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养阴教的爪牙遍布各地,他必须时刻保存实力。
沿途的景象令人心寒。
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田野里杂草丛生,偶尔可见森森白骨。
有些地方邪气冲天,隐约可见形貌恐怖的妖物在阴影中游荡。
雨落握紧拳头,却不得不压下出手的冲动。
数日后,当熟悉的丘陵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雨落的心脏猛地抽紧。
那个养育他的小镇,就在那片山谷之中。
他散去符马,取出一张泛着幽光的隐身符贴在胸前。
随着灵力注入,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完全融入空气中。
可能是在皇宫居住的时间太久,见惯了豪华辉煌的宫殿楼阁,小镇比记忆中更加破败了不少。
青石板路缝隙里长满了野草,几处房屋已经坍塌,显然很久无人打理。
雨落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巷,拐角处东头那棵老桃树还在,只是树干上分泌的许多桃胶旁,再无抠胶尝甜的孩童。
当那座熟悉的院落映入眼帘时,雨落的呼吸为之一滞。
院墙上的爬山虎比两年前茂密了许多,木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
透过半开的院门,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桃鸾坐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十二岁的少女已经初现亭亭玉立之姿,一袭淡粉衣裙衬得肌肤如雪。
她正专注地绣着什么,纤细的手指灵活地穿梭,时不时咬断线头的模样让雨落想起小时候她偷吃蜜饯的样子。
\"手腕要稳,剑尖再抬高三分!\"
柳师父的声音从院角传来。
盛蛟正在练习基础剑式,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十二岁的少年比两年前壮实了不少,握剑的姿势却依然生涩。
柳师父站在一旁,脸色比雨落离开时红润了许多,显然是服用过化青丹的作用。
桃鸾和盛蛟姐弟二人,虽然是柳师父的孩子,却并不能修行法术,
按照两位师父的话来说,他们的根骨太差,只能当武林高手。
以前每次唐师父带自己出去平事的时候,盛蛟总是缠着唐师父一起过去。
可他丁点法术都不会,去了之后添乱,但是不带着他,他又要委屈大哭几天。
没有办法,唐师父最后往往妥协,带着他一起过去,不过却让他躲在后面,摇旗呐喊。
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并已长大,可师已亡。
\"爹!你们能不能安静些?\"桃鸾抬起头,秀眉微蹙,
\"我的鸳鸯都快绣成鸭子了!\"
柳师父哈哈大笑,走过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我们家小鸾绣的鸭子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鸭子。\"
盛蛟趁机放下木剑,凑到桃鸾身边:\"让我看看...哎哟!
\"姐…你这都两年了,还只会绣鸭子啊,我看你也别秀了,直接买算了……\"
话未说完,就被桃鸾用拳头敲了一下盛蛟脑袋,大骂道:
\"滚!\"
盛蛟吃痛,摸着脑袋,讪笑着后退。
雨落站在院门外,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他多想推门而入,告诉他们唐师父已经不在了,告诉他们这两年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国师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自己已经被养阴教通缉,他们正在搜寻与唐师父有关的所有人,任何联系都可能暴露他们的行踪。
自己出来,只会害了他们,
现在看到他们一切安好不就已经可以了吗?
至少国师告诉过他,并没有将唐师父的死讯说与他们,
并且保证可以让任何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暗中处理附近邪祟。
保证柳师父一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们在这里完全就是身处世外桃源。
他现在不适合在打扰他们了,见面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知道他们一切安好就行了,干嘛要将灾难引到他们身上?
他以前也询问过国师,能不能将柳师父一家接到皇宫之内居住,
可国师却只对他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他不明白,也看不清楚。
他只知道,国师不同意。
\"又在忙活什么呢?\"师娘端着一盆洗净的衣物从后院走来,发髻上沾着几片花瓣。
这个永远闲不住的女人将木盆放在石桌上,凑到女儿身边:\"哟,绣得真不错,是想着哪天雨落回来...\"
\"娘!\"桃鸾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手忙脚乱地把绣品藏到身后。
一家人笑作一团。
雨落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去。
泪水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阳光蒸发。
他来到镇外的密林中,从怀中取出一直贴身携带的青玉葫芦。
在一棵古松下,雨落掐诀掘出方寸之地。他将青玉葫芦小心放入,泥土缓缓合拢,形成一个小小的坟冢。
雨落削平一块青石作为墓碑,却终究没敢刻上名讳。
\"师父...\"他跪在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
记忆中唐师父教他画符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覆在他稚嫩的手背上,带着他画出第一道完整的符箓。
自己是个孤儿,
听两位师父说,他们是在一个雨夜,在一块青石上将自己捡到的,
所以给他起名雨落,
雨落并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对他来说,小时候,别的孩子该有的他都有,不该有的,他也有。
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了,事出有因也罢,故意的也罢,反正没见过,也不在意。
但两位师父,却是实实在在养育他的。
尤其是唐师父,对他更是如同亲生父子。
雨落跪地,纳头便拜——
\"第一拜,谢师父救命养育之恩。\"
\"第二拜,谢师父传道授业之情。\"
\"第三拜,求师父原谅弟子无法报答恩情之伤。\"
\"更不能将师父的死讯和埋葬地址告诉柳师父他们之苦。\"
第四拜,求师父原谅弟子当初胆小怯懦之不争。
四拜过后,雨落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月光穿过树梢,在他颤抖的肩头投下破碎的光斑。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仿佛也在为逝者哀鸣。
当雨落重新站起来时,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
他最后望了一眼山下的小镇,那里灯火阑珊,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为他而留。
可他不能过去。
脖颈处的香囊微微发烫,那是桃鸾在他离开时塞给他的,
上面歪歪扭扭的鸳鸯见证着少女的心事。
他的路,在西边、在东边、在南边…在天下任何地方,就是不在这座小镇,那座小院之中。
天下很大,很大,可那只叫天下,并不叫\"家。\"
未能天下无敌,未能除去养阴教,那他就只能做个飘零人,
\"等我。\"
雨落最后看了一眼小镇,目光似穿过重重障碍,落在小院之中,
他手中捏碎一张遁地符,身形化作流光向西而去,
而他刚刚离去,院子里正在挑灯刺绣的桃鸾突然觉得心中一紧,
手中绣花针一歪,一滴鲜血滴落,正好掉落在缝制的红色新郎服心口位置,染出一滴更加映红的血花。
她看着血花,叹息一声,抬头望月,
今夜月亮很圆很亮,月光照在地面,印出一片白霜。
\"落哥,你啥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你此刻也在看月嘛?月亮会将我的思念传递到你的心中吗?\"
\"你和唐叔何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