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病房传出一声低吼,莫无畏双眼赤红,神情痛苦。
他用力拔掉插入手背的针头,液体随之喷溅而出,输液管随风晃动。
莫无畏的手背因血管破裂渗出暗红的血迹,成串地溢出,而非零星点滴。
“无畏!”众人齐声呼喊。
他却目光猩红,冲林如烟咆哮:“你走!立刻离开!”
林如烟本欲上前帮忙止血,却被突如其来的怒吼愣住。
许鹤轩、方念初及许楠楠赶忙冲来,却不知如何处理莫无畏的伤口。许楠楠勉强按压止血,却无物可用。
她转而对二人道:“快去找护士!”
许鹤轩匆匆离去,方念初留下,希望能助一臂之力。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莫无畏身上,而他却直视林如烟。
他呼吸急促,眼神复杂,不似对待爱人,更像面对仇敌。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即使成为废人,我也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你以为你的怜悯高尚,你的付出神圣?在我眼中,毫无价值。滚远点,永远别回来!”
林如烟心痛难忍。
“无畏,你是在气话,其实你根本不愿让我走。”
“快走!别在这装伟大。难道没看见我刚才做的事?再不走,我就放弃治疗,回家等死。你若继续纠缠,就是逼我去死。”
他对许楠楠说:“别管我,我不想活了。”
他甩开许楠楠的手,任由鲜血不断滴落。
“无畏,你负伤体弱,怎能如此任性?”林如烟试图劝慰。
“若你为我好,现在就离开,否则没人能帮我止血。”
“我。”林如烟注视着莫无畏不断流血的手背,轻声说道,“无畏,别伤害自己。”
“想让我停止伤害自己,那就离开吧。为何还站在这儿?赶紧跟你母亲回京市。”莫无畏语气冷漠。
林如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若我的离去能让你停止自伤,我现在就走。”话虽如此,她却仍显得犹豫不决。
关玉蓉见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女儿终于妥协。她放下水果刀,牵起林如烟的手,“走吧。”
林如烟边走边频频回首,快到病房门时忽然转身跑回,来到莫无畏床前,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方念初与许鹤轩连忙避开目光,关玉蓉羞愤交加,赶忙将林如烟拉开,“你还有没有脸?居然真敢吻他。”
林如烟看向莫无畏,柔声说道:“无畏,我先走了。等母亲气消了,我会再回来的。”
关玉蓉立即打断,“你休想!回去京市后就给你安排婚事,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他。”
莫无畏也冷冷道:“不必回来,你若回来,我便 。”
林如烟左右为难,最终还是随关玉蓉离去。
两人走远后,病房恢复宁静,护士进来为莫无畏处理伤口。
护士不解其意,责备道:“你怎么这样?有个这么好的未婚妻,她一心一意守着你、照顾你,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许鹤轩和方念初向她使眼色,但她低头专注于包扎,未察觉,继续说道:“你要记住,即便不为自己,也为她好好活下去,别辜负她的好意。”
许鹤轩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能不能先别提她?现在他已经不是你的人了。”
“不是她的人了?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还在照顾她啊。”
“咳咳,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就别多问了。”
护士终于闭上嘴,心中满是八卦,“好好,我不再多问了。”
她给莫无畏包扎完伤口,端着托盘离开了病房。随后,病房陷入一片寂静。莫无畏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其他人也沉默着。
另一边,关玉蓉带着林如烟离开医院,回到清平湾知青点。林如烟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自从莫无畏受伤住院,她一直守在医院,还没回过知青点。两人取了行李,一刻未停,找人送她们到县城火车站。关玉蓉迅速买好车票,在发车前始终紧盯着林如烟,生怕她会返回医院。
幸好林如烟表现得乖顺,只顾默默走路,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火车到站,关玉蓉拉着林如烟上了车,待火车启动,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林如烟无法回到莫无畏身边,只能随关玉蓉回京市,无论如何,她不能再靠近林如烟了。
安丰县人民医院,莫无畏的病房里,一个多小时后,他才逐渐恢复意识。他对守在一旁的三人说道:“许大哥、嫂子、楠楠,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无论她在不在,我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三人知道他的话不过是宽慰之词。方念初安慰道:“无畏,林姑娘只是暂时离开,并非不归。不要太悲观,时间还长,我们再等等吧。”
但莫无畏并不这样认为。他相信关玉蓉将林如烟带到京市后,林如烟可能再也无法回来。不过,他还是感激方念初的善意。
“嫂子,你说得对,我会等的。即便她不回来,这也没什么不好,她能在那边找到更好的归宿,不必跟我吃苦。”
无人应答,病房中响起两声叹息。
砚舟 许楠楠心想自己该回京市了,毕竟她得留意关玉蓉的动向。
对许鹤轩和方念初说道:“爸,妈,我想回去了,莫大哥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许鹤轩和方念初都不愿女儿再次离开,许楠楠轻声说:“爸,妈,我很快就回来,到时还会带外婆一起来,陪妈妈住一阵子。”
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取出两粒药丸递给莫无畏:“莫大哥,这是我亲手做的药丸,对你的伤势恢复很有帮助,趁早服下吧。”
莫无畏点头接过,“多谢你,楠楠。”
许楠楠将药递给他后,又将药瓶交给了方念初,“妈,每天分三次服用,每次两粒,药量足够支撑到我回来。”
方念初接过药瓶应了一声。
临行前,许楠楠再次叮嘱莫无畏几句,随后许鹤轩和方念初送她出门。
午间,方念初和许鹤轩费尽周折熬了些小米粥配煮鸡蛋。方念初端着碗坐在莫无畏床边喂他。
莫无畏勉强吃了几口,软糯的小米粥和滑嫩的鸡蛋入口竟似嚼蜡般难以下咽。
“莫无畏,饭菜不合口味吗?”方念初关切地问。
“不,不是这个原因……很好吃,谢谢嫂子。”莫无畏硬挤出笑容。
方念初继续喂他,但他的神情依旧痛苦。
许鹤轩接过碗尝试自己喂食,结果还是一样,莫无畏仍旧难以顺利进食。
许鹤轩自己尝了一口,“这粥挺香的啊。”
瞬间,他们恍然大悟——并非食物本身的问题,而是喂食的人不是林如烟。
方念初柔声劝道:“无畏,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嫂子,大哥,我可以的。”莫无畏努力振作精神。
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只吃了半碗粥,剩下的一半早已变凉。许鹤轩不忍浪费,便将冷粥吃完。
不久,方念初去洗手间,病房内只剩下许鹤轩陪伴莫无畏。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也落在许鹤轩身上,让他不知不觉打起盹儿,靠在椅背上沉沉入睡。
莫无畏静静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努力挪动双脚,却只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徒劳无功。
他成了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只能拖累他人。
他曾劝慰无数人,可轮到自己时,才明白自己的不堪一击。
他的那些鼓舞人心的话语或许能点燃别人的希望,却无法点亮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珍视的人都已离去。
如今,他一无所有。
自幼失去双亲,没有兄弟姐妹,成年后娶妻生子,却也难逃孤身一人。离婚后,他独自来到乡下,本以为此生便如此度过,直至一个倔强的女孩闯入,再次让他心生牵挂。
他以为找到幸福,即便残疾,有她在身旁便足矣。然而,这份寄托也破碎了。
生命陷入无尽黑暗,一日三餐皆成折磨。
生是煎熬,死为解脱。
他渴望死神降临,带走他,结束这一切。
方念初从厕所返回,见病房内情景,惊骇不已。
莫无畏奋力支撑裹着纱布的腿,输液管断裂,一瓶中流出清澈液体,另一端则渗出暗红血水。
“无畏!”她失声尖叫,急忙奔向门口呼救。
这一声唤醒了打盹的许鹤轩。
他睁开眼,目睹骇人一幕,同样惊恐万分。
他压住莫无畏的腿,方念初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