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朔方城。
“当——!当——!当——!”
悠远的钟声,一连九响,在城池上空回荡不休,穿透了每一条街巷。这不是御敌的警钟,而是迎接归乡游子的最高礼节——九响钟鸣,迎王归乡!
满城的百姓和商旅纷纷从屋舍店铺中涌出,汇聚在长街两侧,翘首以盼。
“九响钟鸣!天呐,是哪位王爷大驾光临了?”
“还能有谁?半月前就传遍了,是咱们朔方城走出去的镇南王,林笑!”
“林笑?就是当年那个林家小子?他……他封王了?!”
议论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城外,长长的旌旗仪仗如同蜿蜒巨龙,正缓缓而来。
“笑哥儿,衣锦还乡,怎么还板着一张脸?开心点!” 苏晴一身火红劲装,骑着神俊的汗血宝马,笑得眉眼弯弯。她凑到马车窗边,调侃着里面的男人。
当初,正是她将这对无依无靠的兄妹带离了这座边陲小城,送往了风云汇聚的汴梁。
虽聚少离多,但对林笑兄妹而言,这位大姐姐早已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车帘微动,林笑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城楼,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五年了。”
五年,足以让一座边城脱胎换骨。
当“镇南王”的旗帜出现在城门下时,新任的锦衣卫千户早已恭候多时。
林笑一眼扫过,这才突然想起,那位陈计陈掌柜早已离任高升,现在在登州港,成了一方实权千户,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物是人非,却也是故人安好。
如今的北周,在老楚王雷霆手段下分崩离析,早已是苟延残喘。
朔方城不再是朝不保夕的边关,而是连通西域、北周残部与大夏的三方贸易重镇,其繁华景象,远胜兄妹俩离开之时。
林笑婉拒了城中所有官员的接风宴,仅带着妹妹与少数亲卫,悄然出城,来到了一处荒草丛生的山坡。
“五年了。”看着那两座枯坟,林笑心中百感交集。
“爹,娘!灵儿来看你们了!”林灵跪在坟前,清亮的眼眸里泛起水光,“哥哥现在可有出息了,是大夏的王爷!你们在天有灵,可得保佑他早点娶个嫂子,让灵儿也早点当上姑姑!”
林笑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旁边强忍笑意的苏晴,没好气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你个憨憨,自己怎么不先找个如意郎君!”
他挥退了苏晴和亲卫,在坟前坐下,声音低沉而复杂:“爹,娘……孩儿不孝,五年未归。我跟妹妹,都过得很好……”
他絮絮叨叨,将这几年的风雨,那些朝堂上的算计,沙场上的凶险,都化作了平淡的家常,说与地下的双亲听。他本是异世孤魂,占据了这具身体,可原主记忆中那份属于父母的温暖,却早已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于他而言,远不及眼前这两座枯坟来得重要。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这份他未能尽孝的亲情,是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我会照顾好妹妹,帮她寻个良配,让她一生无忧。”这是他对这对父母,最郑重的承诺。
回到城中的临时营地,林笑下令大开流水席,宴请全城街坊。
起初,当年的邻里们还拘谨不安,毕竟眼前这位,已是他们需要跪拜的王爷,身份云泥之别。
但林笑和林灵却毫无架子,亲自端着酒碗,挨桌敬酒,笑着聊起儿时的糗事。那份真诚,很快就消除了所有人的隔阂。
宴席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几个林灵当年的好姐妹,拉着她躲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地聊着这几年城里的变化。满眼好奇的听她吹嘘着这五年的趣事,几人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惹来更多好奇地目光。
林笑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的轻松笑意。权谋、杀伐、君心,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
就在此刻,林笑忽然觉得,师傅说他没有“根”,是错的。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脚下这片养育他的土地,便是他的根。
大夏的黎民百姓也是他的根。
朔方城短暂的安宁,成了此后数年光阴的注脚。大夏的江山稳固,但岁月从不为谁停驻。
归京后的第二年,一个消息震惊天下:国师于朝天宫羽化登仙。
隆武帝追封其为护国真君,下令镇南王林笑接掌朝天宫,并改元天启。
听到“天启”这个年号时,林笑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祥。
只是看着隆武帝那决绝的表情,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言反对。
时光流转,济郡的改革让大夏士绅们看到一条不一样的路。
这些人嘴里说着不要,行动却十分诚实,当隆武帝开始将济郡改革推广开来时,纷纷为了谁先谁后吵得不可开交。
曾经的顽固派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股浪潮席卷全国,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改革就这么稳步地推进了下去。
看着每年的税金都在翻番,隆武帝早就乐不可支了。
天启元年八月初,学宫内,一间草庐中。
曾夫子躺在摇椅上,眼神微眯。
他的身旁,几大弟子神色哀伤。
“自从国师羽化,夫子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曾夫子大弟子,未来的学宫之主范文中低声说道。
林笑望着榻上神情淡然的曾夫子,心中想起了国师羽化前的话语。
“曾老匹夫,这辈子和我斗了那么多年,我一旦走了,他定然活不过第二个冬天…”
“林笑来了吗?”曾夫子睁开眼,颤巍巍地伸出手。
林笑忙上前,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掌。
“你是我最满意的学生!”曾夫子低声说道,“那个老匹夫非要将你带上那条路,现在看来还是他技高一筹啊。有了你,咱们大夏现在也算是太平盛世!”
他闭上眼,好似在回忆从前。
“我们俩斗了那么久,也只有你出现后,才收起性子开始合作。可惜了,现在想来我还真是一个腐儒。”
曾夫子缓缓睁开眼睛,握紧了林笑:“笑儿,为师,有点想他了。”
他的目光望向天空,在那里几只白鹤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再看时,已然消失。
林笑眼中热泪盈眶,短短一年,两位师父先后离去。
曾夫子一生并无子嗣,学宫的弟子们就是他的子嗣。
出殡当天,学宫弟子们披麻戴孝,队伍从学宫一直排到了朱雀门。
前来送行的百姓跪了一地。
隆武帝立于城楼,望着那无尽的缟素,心中哀恸。
“大夏的两座高山,都倒了……”他喃喃自语,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年轻身影上。
“那么,新的高山,又该是谁?”
林笑吗?应该是吧!
然而,就在当晚,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镇南王府的书桌上。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东海异动,蓬莱现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