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境相关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拥有入梦能力的司马颖了。
司马颖此刻正坐在自己尚宫局内务房间的灯影下,指尖挑着一缕秀发。她的眼神幽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躁。
经过这段时间的潜心摸索和反复“试验”,她对自身能力的掌控已今非昔比。她不再仅仅是潜入他人的梦境旁观,而是能够编织梦境!像最精巧的织女,用无形的精神丝线,在目标的意识深处构建出她想要的场景、人物、情绪,甚至施加各种潜移默化的暗示。
让目标在梦中经历她设定的情节,醒来后却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思想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导、被扭曲——这种能力的效果,与刘葭那令人忌惮的精神影响力,在本质上何其相似! 只是实现的途径,一个在清醒时无形渗透,一个在睡梦中悄然播种。
然而,最大的障碍,恰恰在于“播种”本身——媒介。
司马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一个不起眼的锦盒上。盒子打开着,里面陈列着几件看似寻常的物品:一根半旧的、用秃了的御笔毫尖;一块御书房地上扫出来的、可能沾染过秦济鞋底尘埃的碎纸;几片秦济在御花园短暂休憩时,坐过的石凳旁飘落的、早已干枯的树叶碎片;甚至还有一小块擦拭过御案、沾了些许墨渍和疑似汗渍的丝帕边角料。
这些都是她利用尚宫局尚宫的身份之便,费尽心机、如履薄冰般收集来的,与秦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媒介”。每一件物品的获取,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可问题是,这些媒介与秦济本人的“联系”都太浅、太弱了! 它们沾染的“气息”微乎其微,就像风中残烛,难以承载她全力编织的、意图植入深层意识的复杂梦境。强行构建的结果,就是梦境如同沙上筑塔,极其脆弱且不稳定。
效果,便是秦济如今的状态:他确实被拖入了她精心(或者说勉强)编织的梦境。然而,由于媒介力量不足,构建的梦境根基不稳,如同水月镜花,稍一扰动便分崩离析。所以,他每次都在梦境最激烈、暗示即将触及核心时,被巨大的精神冲击强制“弹”出来,惊醒!心悸、盗汗,是身体对精神剧烈波动的本能反应。
而醒来后对梦境内容的彻底遗忘,则是因为那脆弱的梦境结构在惊醒的瞬间便已完全破碎消散,只留下强烈的负面情绪余波,却抓不住任何具体的“记忆碎片”。
“联系不够深……效果就大打折扣。” 司马颖蹙紧了眉头。她需要的,是蕴含秦济强烈个人气息、情感印记或者生命能量的媒介——比如他长久佩戴的贴身玉佩、一缕带着毛囊的新鲜发丝、一滴精血、一件他极为珍视的旧物,甚至是……他真正信任、亲近之人的贴身物品。这些东西蕴含的“联系”才足够强韧,足以支撑她构建更稳固、更深入、更不易被“惊醒”的梦境。
“刘葭……” 司马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同样拥有诡异力量的女人。刘葭的能力似乎不需要如此麻烦的媒介?或者说,她的媒介可能就是她自身的存在?这一点让司马颖既忌惮又充满了探究的欲望。如果……如果她能获得刘葭能力的秘密,或者……得到刘葭本人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媒介”……这个念头危险而诱人。
但眼下,最实际的问题还是秦济。收集更强大的媒介,风险呈几何级数上升。尚宫的身份能接触到的范围终究有限。秦济的贴身之物,自有心腹内侍和皇后严格掌管。至于精血、发肤,那更是想都别……
发肤?
司马颖想起了经常进宫给秦济修胡子的师傅。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她司马颖,出身簪缨世族司马家!她的祖父,是三朝元老,国之柱石!她的家族,辅佐大周三代君主,忠心耿耿,功勋卓着!司马家,是大周朝堂上响当当的“忠臣”门楣!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是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她现在在做什么?为了窥探帝心,为了那渺茫的、试图为祖父寻求一丝安心的可能,她竟然在用自己这诡异的能力,一次次地将当今天子拖入破碎的噩梦之中,让他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以至于影响到龙体康健和朝政精力!
这和她司马家“忠君”的祖训,和她从小被灌输的“辅佐明君、安定社稷”的理念,简直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岂能损害君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心中轰然作响。她惊觉自己方才竟差点被获取强力媒介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想要去谋取陛下的发肤!
她不是乱臣贼子!她从未想过要伤害陛下!她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只是想为祖父、为家族的未来,寻求一个稍微清晰一点的指引,一个能让他们避开祸患的方向。可她的行为,却实实在在地损害了陛下的安康,这已经违背了她作为臣子、作为司马家女儿的根本!
这与她原本的目的大相径庭,更是对司马家世代忠名的玷污!
强烈的愧疚和后怕让司马颖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将目光从那个装着微弱媒介的锦盒上移开,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行!绝对不能再继续了!
利用老王师傅获取发肤的计划,必须立刻、永远地放弃!风险太高,且一旦实施,对陛下精神的潜在伤害难以估量。这已经超出了“窥探”的范畴,走向了不可控的危险边缘。
至于桌上那些微弱的媒介……司马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再用了!每一次使用,都在加剧陛下的痛苦,都在将她自己推向更深的罪孽。她需要立刻停止所有针对陛下的梦境编织行为!
但是,这个能力真的很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