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锋的靴底碾过地宫青石板最后一道裂痕时，鼻尖先触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沉香味。
他脚步微顿——这味道和命运长河里那些光点中的记忆重叠了，像极了老周头生前总在古玩店熏的降真香。
\"韩锋！\"
苏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点被夜风吹散的焦急。
他转头便看见考古队的帐篷在月光下投出模糊的影子，女人抱着个青铜药炉快步走来，发梢沾着晨露，腰间挂着的洛阳铲在身侧轻晃。
她手里的帕子还带着艾草煮水的温凉，刚要往他嘴角按，却被他笑着偏头躲开：\"苏教授，我现在可是八品相师。\"
\"八品相师也会流血。\"苏婉的指尖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手，只是目光扫过他衣襟上自动舒展的金纹时，眼底闪过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快看！\"唐晓晓的惊呼像只扑棱棱的麻雀，从帐篷另一侧窜过来。
扎着高马尾的姑娘举着半卷残页，发绳上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我把穹顶那些星图和之前破译的《归藏易》残篇对上了！
天命归藏殿的位置......\"她的声音突然卡住，顺着韩锋的目光抬头——
薄雾不知何时散了。
青瓦红墙的古殿就立在前方三十步外，朱漆剥落处的\"天命归藏\"四字正随着星辉流转，像有活物在金漆里游动。
韩锋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逆命印记在掌心发烫，那是比任何相术感应都要清晰的召唤。
\"我先去。\"他说了半句，却发现苏婉已经将洛阳铲别回腰间，唐晓晓把残页塞进帆布包的动作比他还快。
红衣女不知何时站在队伍最前端，软剑鞘上的红穗子被风掀起，露出半截寒芒：\"小相师，你以为能甩开我们？\"
韩锋忽然笑了。
他望着三个各有棱角的侧影——苏婉垂眸检查罗盘的认真，唐晓晓搓着手指跃跃欲试的兴奋，红衣女抱剑时微抬的下颌——喉间涌起股热流。
原来所谓\"天命\"，从来不是独行的路。
他抬步走向殿门，指尖即将触到\"归藏\"二字时，掌心逆命印记突然灼烧。
金属摩擦的轰鸣里，朱漆大门缓缓裂开缝隙，混着青铜锈与古松脂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有人突然掀开了装着千年时光的匣子。
\"是......卦象！\"唐晓晓第一个冲进去，运动鞋在青石板上擦出声响。
她仰头望着四壁，手机闪光灯在石壁上跳跃：\"乾三连、坤六断，这是《归藏易》的卦象！
还有这些星图......\"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几乎要贴上中央悬浮的青铜罗盘：\"韩锋！
那是天命罗盘！
传说能推演皇陵气运轨迹的东西！\"
韩锋的\"天机之眼\"自动睁开。
罗盘表面流转的不是青铜，而是无数条纠缠的命运线，红的是生机，黑的是劫数，金的......他瞳孔微缩——那缕金线竟和自己掌心的逆命印记同频震颤。
\"小心！\"苏婉的喝声混着地面震动的闷响。
韩锋本能侧身，身后的青石板突然迸裂，三根刻着饕餮纹的石柱破土而出，将他和罗盘之间的通道封死。
石柱表面浮现暗红纹路，像被鲜血浸过的树根，正顺着地面朝众人蔓延。
\"五行封灵阵。\"苏婉已经从背包里摸出八卦镜，镜面映着石柱上的纹路，指尖快速掐诀：\"《天命书》里说过，归藏殿的机关以五行相克为引。
唐晓晓，把你破译的《火离章》念出来！\"
\"离为火，其性炎上——\"唐晓晓的声音带着紧张的颤音，却出奇地清晰，\"丙丁属火，南为火位，火生土......\"
八卦镜突然泛起红光。
苏婉手腕翻转，镜面折射的光斑精准落在最左侧石柱的饕餮眼仁上。
暗红纹路猛地收缩，石柱表面腾起青烟，露出下面刻着的\"木\"字。
几乎同时，右侧石柱的\"金\"字也在韩锋的\"天机之眼\"下显形——原来所谓五行，早被机关颠倒了生克顺序。
\"木克土，金克木。\"韩锋低喝一声，逆命印记按在中间石柱上。
他能感觉到相术之力顺着掌心涌进石纹，那些纠缠的命运线突然理顺，石柱\"轰\"地坠回地缝。
罗盘的嗡鸣突然变调。
红衣女的软剑\"唰\"地出鞘半寸。
韩锋转头时，正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剑柄，眼尾微挑：\"有问题。\"
她话音未落，殿门突然无风自动。
穿堂风卷起满地尘埃，韩锋的\"天机之眼\"里，原本金红交织的命运线中，陡然窜出几缕刺目的黑——像极了当年在老周头坟前，他看见的那道索命劫数。
\"苏教授，护住唐晓晓。\"韩锋的声音沉下来，逆命印记在掌心灼得发烫。
他望着重新旋转的天命罗盘，忽然想起前尘里那些碎裂的光点——老周头的半块玉牌，苏婉拂去陶片灰尘的侧影，唐晓晓举着残页的笑容。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光点碎裂。
红衣女的剑尖挑起一缕风，突然顿在半空。
她鼻尖微动，目光扫过殿门后的阴影：\"血腥味......\"
韩锋的\"天机之眼\"里，那些黑线突然凝结成影。
他望着红衣女紧绷的肩线，听着罗盘越转越快的嗡鸣，忽然笑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血腥味在舌尖泛起的瞬间，红衣女的软剑已完全出鞘。
剑穗上的珊瑚珠擦过下巴，凉得她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的血腥气，带着腐木与铜锈混合的陈味，像极了古墓里尘封千年的尸气。
\"退到我身后。\"她侧过身，剑尖斜指殿门左侧暗室，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间一道淡青剑疤。
那是三年前在西夏王陵替主挡下的傀儡爪痕，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韩锋的\"天机之眼\"里，原本纠缠的命运线突然炸开。
他看见四团黑影从殿角暗室的砖缝里挤出来，黑袍下的躯体没有轮廓，只有白骨支起的架子，指节扣着青铜戈的脆响像极了老周头生前敲核桃的动静。\"是守陵傀儡！\"他喊出声时，最左边的傀儡已经扬起青铜戈，锈迹斑斑的刃口划破空气，带起一股腥风。
红衣女的剑动了。
她脚尖点地旋身，软剑如灵蛇出洞，第一式\"血影穿云\"便挑断了左侧傀儡的肘骨。
白骨断裂的脆响里，她瞥见苏婉正将唐晓晓护在身后，考古学家的指尖掐着《周易》的\"艮\"字诀，八卦镜在掌心发烫；唐晓晓攥着残页的指节发白，却还在踮脚张望罗盘方向——这让她想起自己十二岁在杀手营里，第一次见师父杀人时，也是这样又怕又想看的眼神。
\"右边两个！\"韩锋的提醒混着青铜戈劈下的风声。
红衣女旋身挥剑，剑穗扫过右侧傀儡的脖颈，第二式\"血月映江\"精准斩在颈椎骨缝间。
傀儡的头颅\"咚\"地砸在青石板上，滚到唐晓晓脚边时，她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骷髅嘴里竟衔着半块玉蝉，沁着暗褐色的血。
\"别看！\"苏婉迅速用身体挡住唐晓晓的视线，另一只手将洛阳铲横在胸前。
韩锋注意到她的指节泛白，却还是稳住声音：\"晓晓，罗盘上的星纹！\"
唐晓晓猛地吸了吸鼻子，把残页抵在眼前：\"星位...天枢、天璇...和《归藏易》里'七星归位'的卦象吻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清晰，\"韩锋，中心那个凹槽！\"
韩锋的目光瞬间锁住罗盘。
在\"天机之眼\"里，原本金红的命运线正疯狂往凹槽汇聚，像百川归海。
他摸出怀里半块玉佩——老周头咽气前塞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破玩意儿\"，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
凹槽的弧度，和玉佩断裂处的缺口，竟分毫不差。
\"是引！\"他脱口而出。
三年前老周头在暴雨夜咳血时说的话突然涌上来：\"小锋啊，这玉要是哪天发烫了，你就把它塞进该塞的地方...别问为什么，老周头活了七十岁，就信你这双眼睛。\"
青铜戈的破空声擦着后颈掠过。
韩锋反手抓住那只傀儡的手腕，逆命印记灼烧着白骨，相术之力如沸水般涌进傀儡体内——那些纠缠的命运线突然崩断，傀儡的骨架\"哗啦啦\"散成一堆白骨。
他趁机冲向罗盘，玉佩离凹槽还有三寸时，整个大殿突然震颤。
\"快！\"红衣女的软剑绞住最后一只傀儡的手臂，剑锋刺入骨缝的瞬间，她瞥见韩锋指尖的玉佩泛起金光。
那光像一把钥匙，\"咔\"地嵌进凹槽。
轰鸣声响彻殿顶。
韩锋感觉地面在脚下裂开，青石砖如波浪般翻涌，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
阶梯两侧的石壁渗出幽蓝荧光，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铭文——是《归藏易》的卦辞，和唐晓晓破译的残篇一模一样。
\"这是...皇陵核心的入口？\"苏婉的声音发颤，洛阳铲的尖端无意识地抵着大腿。
唐晓晓已经凑到阶梯边，伸手去摸石壁上的荧光，被苏婉眼疾手快拽回来：\"小心有机关！\"
红衣女甩落剑上的骨渣，收剑入鞘时瞥了韩锋一眼。
少年站在阶梯口，逆命印记在掌心忽明忽暗，眼睛里燃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像极了她师父当年站在秦始皇陵外，说\"该进去了\"时的模样。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韩锋转头，目光扫过三个伙伴：苏婉沾着尘土的发梢，唐晓晓还挂着泪痕的脸，红衣女剑鞘上沾着骨粉的红穗子。
他想起老周头的坟前飘着的纸灰，想起苏婉第一次在古玩店翻陶片时，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的影子。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光熄灭。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他说罢，率先踏上阶梯。
苏婉摸了摸腰间的洛阳铲，跟上时悄悄拽了拽唐晓晓的背包带；唐晓晓吸了吸鼻子，把残页塞进最里层的口袋，指尖却还在微微发抖；红衣女最后一个抬脚，软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回应阶梯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吟诵声——那声音像古钟，像梵唱，又像某种沉睡千年的巨兽，正在舒展筋骨。
当最后一人的脚印没入阶梯的黑暗，身后的朱漆大门突然\"轰\"地闭合。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两簇猩红的光，在阶梯尽头的阴影里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