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凌无雪踉跄着扑倒在枯井底部,冰冷的淤泥瞬间浸透了她残破的衣袍,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浓重的腐败水腥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入她早已麻木的肌肤。喉头涌上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下,暗金色的血液在嘴角留下冰冷的痕迹。识海之中,冰魄剑心那道被蝶翼割裂的时空裂痕,正散发着微弱的冰蓝星屑光芒,艰难地抵御着《弑神诀·残》中疯狂反扑的恶念洪流。每一次弑神恶念的冲击,都让那裂痕边缘的时空星屑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她顾不上自身的剧痛与混乱,猛地抬头!
佛子小小的身体就在她身侧不远处,同样深陷在冰冷的淤泥之中。枯禅最后那点佛性点燃的微弱金红光罩早已彻底破碎,如同脆弱的肥皂泡湮灭在黑暗里。佛子双目紧闭,小小的脸在井底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死寂的青灰,嘴唇毫无血色。心口位置,那点由慧明燃魂点燃、又经枯禅佛性强化的金红光点,此刻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的烛火,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牵动着凌无雪紧绷的心弦,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光点周围,丝丝缕缕的墨绿色死气如同跗骨的毒蛇,正贪婪地缠绕、侵蚀着那最后的光明。
“佛子…”凌无雪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她挣扎着想要靠近,冰冷的淤泥却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她的双腿,带着强大的吸力与冰冷的怨念。她尝试运转真元,经脉中空空如也,只有弑神恶念在疯狂奔涌,冲击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从枯井底部更深的淤泥之下传来。那声音,如同粘稠的泥浆在冒泡,又似某种沉睡的怪物在淤泥深处吞咽着涎水。
紧接着,井壁上那些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黝黑冰冷的砖石缝隙中,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墨汁混合着腐烂血液的暗紫色液体!液体散发着比淤泥更加浓郁的腥臭与怨毒气息,所过之处,苔藓迅速枯萎、发黑,连冰冷的砖石都发出“嗤嗤”的、被腐蚀的轻响!
这些暗紫色粘液并未流淌下来,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井壁上迅速汇聚、蠕动,形成一个个拳头大小、不断起伏的粘稠“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不断开合的孔洞,每一个孔洞深处,都闪烁着两点幽绿如鬼火的微光!一股冰冷、贪婪、充满了吞噬灵魂欲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井底!
噬魂渊的气息!真正来自幽冥深渊的污秽之物!
“呃…”佛子小小的身体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心口那点金红光点剧烈闪烁,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与痛苦!缠绕其上的墨绿死气如同被注入了活力,瞬间变得活跃、粗壮起来,疯狂地吮吸着佛子最后一点纯净的生机!
“滚开!”凌无雪目眦欲裂!冰魄剑心在守护本能的刺激下爆发出厉芒!她不顾一切地催动识海中那点被时空裂痕庇护的寂灭剑意,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微弱的冰蓝寒芒,狠狠斩向缠绕佛子的墨绿死气!
嗤!
寒芒斩在死气上,发出灼烧般的声响!死气被暂时斩断、逼退了一丝!然而,这微弱的反抗,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井壁上,那些刚刚成型的暗紫色“肉瘤”猛地一颤!所有孔洞中的幽绿鬼火瞬间锁定了凌无雪!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怨念洪流,如同无形的巨网,狠狠罩向她的识海!
“嘶——!”无数充满了痛苦、绝望、贪婪的意念嘶鸣,直接在凌无雪混乱的识海中炸开!冰魄剑心的时空裂痕剧烈波动,弑神恶念趁势疯狂反扑!她如遭重锤,眼前彻底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狠狠撞在冰冷滑腻的井壁上!
噗通!
冰冷的淤泥飞溅。凌无雪的意识在剧痛与混乱中沉浮,只能死死守住识海核心那点微弱的时空星芒。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井壁上的暗紫色肉瘤,如同成熟的毒果般,“噗噗噗”地纷纷脱离井壁,坠落在井底的淤泥之中!
肉瘤坠落的瞬间,便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滴,迅速融化、扩散!粘稠的暗紫色液体与冰冷的淤泥混合,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向上隆起、塑形!
不过眨眼之间,十几只形态扭曲、散发着浓烈噬魂气息的怪物,便从淤泥中“站”了起来!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通体由不断蠕动、流淌的暗紫色粘液构成,勉强维持着类人的轮廓。头部的位置,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布满了细密獠牙、占据了大半个“脸”的巨大口器!口器深处,幽绿的鬼火贪婪地燃烧着!它们没有手臂,只有由粘液凝聚成的、末端如同吸盘般的触手,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挥舞!
“嘶…哈…”令人牙酸的吸气声,从这些噬魂魔物的口器中发出。它们幽绿的鬼火瞳孔,死死锁定了淤泥中两个散发着“灵魂香气”的目标——生机将熄、灵光纯净的佛子,以及神魂受创、气息混乱却蕴含着强大“食物”潜质的凌无雪!
贪婪的嘶鸣声在井底回荡,十几只噬魂魔物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凌无雪和佛子围拢过来!粘稠的触手伸出,带着冰冷的死气和腐蚀性的粘液,抓向目标!
凌无雪背靠冰冷的井壁,身体被淤泥死死吸住,动弹不得。识海中弑神恶念与噬魂怨念内外夹攻,冰魄剑心的时空裂痕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她看着那些逼近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触手,看着佛子心口那点即将熄灭的金红光芒,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冻结一切的绝望,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弑神诀·残》!唯有再次引动这饮鸩止渴的力量!哪怕彻底沉沦,也要拉着这些污秽一起下地狱!为佛子…搏那最后一丝渺茫的生机!
她眼中暗金光芒疯狂暴涨,残破的右手猛地抬起,不顾一切地抓向落在身边淤泥中的暗金残卷!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卷轴的刹那——
嗡!
佛子心口那点黯淡到极致的金红光点,在噬魂魔物粘稠触手即将触及他小小的身体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决绝的光芒!
不再是温和的佛光,而是一种带着焚尽一切邪祟、玉石俱焚意志的金红烈焰!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闭目盘坐的佛影轮廓,双手合十,带着无尽的悲悯与最后的守护!
“佛子不可!”凌无雪失声惊呼!她瞬间明白了佛子的意图!他要自毁灵根本源,爆发最后的净化之光!这与自杀无异!一旦爆发,他那脆弱的身躯和残魂,必将瞬间化为飞灰!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
就在那点金红烈焰即将彻底爆开的刹那——
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清冷微涩的合欢花香,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井底浓重的腥臭、淤泥的腐败、噬魂魔物的怨毒……如同冰泉滴落滚烫的烙铁,瞬间弥漫了整个枯井!
花香出现的瞬间,异变陡生!
佛子心口那点即将爆发的金红烈焰,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变得柔和、内敛!那焚灭一切的狂暴意志被强行抚平,化作一层薄薄的、流转着温润金红光泽的透明光膜,如同最坚韧的蚕茧,瞬间将佛子小小的身体整个包裹在内!
与此同时,凌无雪那即将抓住《弑神诀·残》的右手,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托住!一股清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她混乱的识海!
冰魄剑心那道濒临崩溃的时空裂痕,在这股清凉气息的滋养下,瞬间稳定下来!边缘的冰蓝星屑光芒大盛,将疯狂冲击的弑神恶念与噬魂怨念暂时隔绝在外!
凌无雪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只见枯井那狭小的、被厚重怨气与黑暗笼罩的井口上方,不知何时,竟飘落下一片…花瓣?
并非白梅。
那是一片极其娇嫩、呈现出梦幻般冰蓝色泽的花瓣。花瓣边缘流转着细碎的银色星芒,散发出那缕熟悉的、清冷微涩的合欢花香!花瓣无声地旋转、飘落,看似缓慢,却无视了下方翻腾的噬魂魔气,无视了粘稠的淤泥,如同穿越了无形的屏障,轻轻落在了包裹着佛子的那层金红光膜之上。
花瓣触及光膜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净而浩瀚的守护意志,混合着言兮那跨越时空的、最后的不舍与指引,轰然爆发!
金红光膜瞬间变得凝实、厚重!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玄奥的、由冰蓝星屑构成的守护符文!符文流转,散发着隔绝万邪、冻结时空的恐怖威能!
嗤嗤嗤——!!!
那些抓向佛子的粘稠触手,在接触到这层光膜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构成触手的暗紫色粘液疯狂地沸腾、蒸发、化为腥臭的黑烟!噬魂魔物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嚎,幽绿的鬼火疯狂摇曳,如同遇到了天敌,触电般猛地缩回了触手!
而那股笼罩井底的、冰冷贪婪的噬魂怨念,也被这股爆发出的守护意志狠狠冲散!
整个枯井底部,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噬魂魔物们惊惧的低吼,以及那层流转着冰蓝星屑符文、将佛子牢牢守护在内的金红光膜,散发着令人心安却又心碎的光芒。
言兮!
又是她!
以一片残存着本源气息的花瓣,跨越时空,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佛子,也…护住了她。
凌无雪背靠着冰冷的井壁,望着那守护佛子的光膜,望着光膜上那片缓缓旋转、散发着清冷花香的冰蓝花瓣,冰封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万钧巨石,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那被弑神恶念与绝望冰封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缕熟悉的花香中,剧烈地颤抖、碎裂。
枯井幽深,噬魂环伺。
前缘未尽,花香护道。
这片残瓣,是绝境中的守护之光,还是…揭开更深宿命谜题的钥匙?
而井壁上那些被暗紫色粘液腐蚀出的、更深邃的黑暗缝隙之中,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阴影,在嗅到那纯净花香与佛子灵光后,缓缓蠕动、苏醒……
凌无雪的目光,死死盯着佛子心口,在那层光膜的守护下,那点金红光点似乎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