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弟……”
身旁传来白玄一虚弱沙哑的声音。
林钺转过头。
白玄一挣扎着坐起身,原本英姿飒爽的银白劲装此刻多处撕裂,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和烟熏火燎的焦痕,显得狼狈不堪。
如瀑的青丝散乱地披在肩上,沾染着沙尘,几缕被汗水粘在苍白如纸的脸颊边。
她嘴角挂着一缕未干的血迹,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
她胸前的冰魄玉蝉彻底失去了往日温润的蓝光,变得灰暗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如同凡俗的劣质玉石。
这是她本命交修的法宝,遭受重创,反噬同样让她神魂震荡,灵力运转滞涩无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脏腑的隐痛。
“你怎么样?”
白玄一看着林钺那苍白如金纸的脸和嘴角残留的银灰色血迹,眼中满是担忧。
她很清楚林钺最后那一击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
“死不了。”
林钺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试图调动一丝法力,经脉瞬间传来刀割般的剧痛,让他眉头紧蹙,闷哼一声。
白玄一心中一紧,连忙道:
“别乱动!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她环顾四周,茫茫戈壁,荒无人烟,只有无尽的黄沙和呼啸的风。
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那场惊天动地的空间崩塌,以及他们狼狈逃出的空间裂缝,很可能引来其他修士的探查,甚至是……某些追踪而至的麻烦。
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识海的眩晕,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踉跄。
目光扫过损毁的破空飞舟,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坚定。
她走到飞舟残骸旁,不顾舟体滚烫,徒手扒开部分沙土和碎裂的金属板,艰难地从扭曲变形的储物舱室内,拖出几个还算完好的储物袋和一个特制的水囊。
这是他们仅存的物资。
“给。”
白玄一将最大的水囊递给林钺,自己也拿起一个较小的,拔开塞子,贪婪地灌了几口。
清冽甘甜的灵泉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和滋润,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脱水感。
林钺接过水囊,没有立刻饮用,而是先小心地将其收入怀中。
他再次尝试凝聚一丝微弱的神识,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向四周探去。
身体的重创让他连最基本的神识探查都变得极其困难。
片刻后,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东北……有微弱水汽……和……一丝驳杂的生机。”
他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一丝确定。
白玄一闻言,精神微振:
“绿洲?”
在这死亡荒漠边缘,有水汽和生机的地方,极有可能是一处绿洲。
那将是他们此刻最需要的休憩之地。
林钺微微颔首,没有多余言语。
他强撑着站起身,身形晃了晃才站稳。
每一步踏出,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峦。
但他脊背依旧挺直,眼神沉静,朝着神识感应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白玄一深吸一口气,将伤痛压下,紧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呼啸的风沙中,步履蹒跚,如同两个渺小的黑点,艰难地跋涉在无垠的戈壁滩上。
身后,飞舟的残骸在风沙中渐渐被掩埋,最终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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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成了对意志和残存体力的极致考验。
烈日当空,黄沙漫卷。
滚烫的沙砾灌入破损的靴子,摩擦着脚踝的伤口。
干渴如同附骨之蛆,即便有灵泉水补充,身体的巨大亏空也让水分流失极快。
林钺的咳嗽声不时响起,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微微的痉挛。
他空间里有灵泉,但此时拿出来不好跟白玄一解释。
而且也没到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
白玄一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摇晃却始终不倒的背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强者的敬畏,有对同伴的担忧,更有一种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奇异温暖。
日头西斜,将两人的影子在戈壁上拉得老长。
就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前方灰黄的天地交界处,终于出现了一抹极其突兀、令人几乎落泪的——绿意。
那不是幻觉。
一片由低矮却坚韧的沙枣树、茂密的梭梭草和丛丛骆驼刺构成的绿色屏障,顽强地扎根在一片地势稍低的洼地之中。
更令人惊喜的是。
在这片绿色屏障环绕的中心,一弯如同月牙般清澈碧蓝的小湖,静静地倒映着天空的余晖。
湖边,散落着几十座由黄泥和芦苇搭建的低矮房屋,袅袅炊烟正从其中几座屋顶升起,随风飘散,带来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绿洲!
一个规模不大,却生机勃勃的小型绿洲村落。
当林钺和白玄一的身影出现在绿洲边缘时,立刻引起了村中居民的注意。
几个正在湖边汲水的妇人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满身沙尘、衣衫褴褛、气息萎靡的陌生人。
在沙枣树下歇息的老者眯起了浑浊的眼睛。几个玩耍的孩童则好奇地躲在大人身后,偷偷张望。
很快,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中年汉子,在一群手持简陋木矛、警惕中带着朴实质朴气息的村民簇拥下,大步迎了上来。
他穿着粗麻布衣,腰间别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村中的主事者。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中年汉子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北原口音,目光在林钺苍白的脸和白玄一破损的衣衫上扫过,充满了审视和戒备。
在这荒漠边缘,任何外来者都可能带来灾祸。
白玄一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个简单的江湖礼节,声音虽然虚弱却尽量保持清晰:
“这位大哥请了。我二人乃行商,路遇沙暴,驼队走散,侥幸逃得性命,流落至此。我弟弟受了重伤,急需休整。恳请贵村行个方便,容我们暂歇几日,必有重谢。”
她刻意模糊了身份和遭遇,只提及了沙暴。
“行商?”
中年汉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林钺那明显不似凡人的虚弱却沉静的气质,以及白玄一身上残留的、不属于普通行商的特殊布料痕迹。
他身后的村民也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就在这时,一个须发皆白、拄着一根虬结枣木杖的老者,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人群后走出。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白玄一身上,而是越过她,落在了林钺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林钺紧握的左手,以及他周身那难以掩饰的、仿佛与这片荒漠格格不入的冰冷寂灭气息上。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
敬畏?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了中年汉子的手臂上。